朱漆床榻上臥著一個蒼白的美人。
他唇角染血,柔弱無骨似的陷在褥子裡,一手搭在心口一手垂落榻上,指尖勾著一隻月光杯。
年輕的皇帝麵色陰鬱地站在榻旁,捏起月光杯。
不久前這杯中斟滿了毒酒,按分量健康的人喝下都撐不了多久,何況本就身虛體弱的侍君。
皇帝賜了這杯酒,看著侍君驚恐求饒,最終再無聲息。
但現在……
皇帝的神情陰晴不定。他放下酒杯,手撫向榻上人的胸膛。
本該死寂無聲的胸膛傳來一次比一次有力的跳動。
咚咚、咚咚。
心跳聲由慢到快,由滯緩到紛亂。
背叛後剛被賜下一杯毒酒的侍君,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複活了。
幾乎是同時,謝懷安被拽進這具殼子裡。
謝懷安:“?”
謝懷安遲緩地轉著腦子。他咽了氣後往上飄,忽然被一股力攫住墜了下來,思維還不是很靈光。
他的感知逐漸恢複,嗅到濃重的血腥味,觸到身下的絲滑被褥。
有什麼人將手指搭在他的心臟處,安靜而耐心地感受著那裡的跳動。
謝懷安的腦子更僵了。
他的記憶一片空白,除了自己的名字什麼也想不清楚,但是還殘留著直覺和本能。
他很快記起自己生前最怕懸疑事件和鬼。
如今二者皆全。他似乎身處某個恐怖的現場,身為一個死了又有知覺的“鬼”。
我該害怕我?謝懷安陷入沉思。
他不動,搭在他胸前的手也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手的主人耐心耗儘,這雙手一路向上,輕柔地按上謝懷安的頸動脈。
“侍君,睡得可好?”
謝懷安的身側響起一聲柔和的問候,好像是個貼心的丈夫在關懷自己剛睡醒的愛人。
但是掐住他脖子的手力道愈發變大。
謝懷安撐開沉重的眼皮。
入目是血色的帳幔。他躺在雕飾繁複的床榻上,身旁站著個一身黑的年輕人。
這人大約十八、九歲,乍看是少年,細看麵容已經顯出成熟的輪廓。
年輕人的麵容憂鬱而俊美,濃密的睫毛下藏著一雙奇異的碧色眼眸。燭火映照下,他的眸色剔透詭譎,令人心生恐懼。
“……咳,咳咳。”謝懷安喉嚨生疼,放棄出聲。
他對陌生人露出禮貌的微笑,悄悄往冷硬的瓷枕上縮了縮。
“還惦記著消息睡不踏實?朕告訴過你了,你等的人就在地上。”年輕人伸手扶起謝懷安。
自稱朕……這是個皇帝。謝懷安的記憶受到刺激,驟然想起一點常識。
他往地上瞥了一眼,臉皺成一團,胃裡翻江倒海。
織金地毯上擺著個敞開口的錯金銀嵌鬆石瑪瑙箱。
箱裡有個腐爛的人頭。
“這就不認識了,侍君真是貴人多忘事。”皇帝平淡地說道,說完沒了聲音。
寂靜中隻聞燭火劈啪,謝懷安忍不住將眼皮掀開一條小縫。
皇帝拿鑷子夾了條剪斷的衣帶,懸在他眼前。
皇帝一看是練過的人,手懸在半空紋絲不動,很穩。他的手嚴實地裹著一層絲絹手套,好像碰到一點衣帶就臟得不能忍受。
謝懷安迷茫地看向皇帝又看回衣帶,發現衣帶被翻了個麵,內層鸞鳳紋的料子上寫著小字。
這是一封染血的密信。
“怎麼,侍君是還有未儘的話要告訴朕?還是說這杯酒沒給夠,侍君還想再嘗嘗?”
皇帝撿起榻上的月光杯,掰開謝懷安的手指塞進他的手中。
謝懷安低下頭,發現自己身著白衣、烏發披散,胸前散落大片大片的血跡。
他的心跳愈發加快,隻覺得心臟抽痛、呼吸艱難,一閉眼仿佛能睡個三天兩夜。
他有了一個猜測。
皇帝的死亡發問涉及一個傳消息的人,一封反水的信,還有一杯毒酒。他是侍奉君主的人,有了反心被賜下一毒酒。
小皇帝其實在問小夥子你怎麼回事,為什麼死了又活了?
“誤會……都是誤會,投胎投錯了。”
謝懷安竭力發出虛弱的氣音,一張嘴,唇角流出口腔內積攢的血液。
啊,好腥,好惡心。
謝懷安的臉瞬間又皺成一團,利索地暈了過去。
一陣拖拽感後,謝懷安的意識墜入一個漆黑的空間。
“親!”伴隨著悠揚的旋律,一個機械聲親切地喊道,“本係統是神棍養成係統,助您走上人生巔峰!”
“什麼啊,這個夢還沒完。”謝懷安看到自己依舊穿著染血的白衣,嘴巴癟成一條直線。
“衷心期盼您用好係統的力量改變景朝……”
隨著係統的機械音響起,漆黑空間裡出現閃爍的對話框,實時顯出係統的話。
“本係統是迭代後的升級版係統,功能豐富、童叟無欺,是您忠誠而堅固的後盾。”
“使用好本係統,您能成為當之無愧的真仙,拯救籠罩在陰雲下的王朝,您的名字將被無數人傳頌,您將被樹碑立傳、名垂青史……”
“好了,停,我什麼都沒聽見也沒記住,你可以退下了。”謝懷安堵住耳朵。
係統卡殼了半秒,它沒料到精心選擇的宿主上來就這麼不給麵子。
“信息即將灌入您的意識流,除非您遭遇重大變故,否則不會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