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修儀的話音突兀地轉了一個方向:“恕難從……三倍。我想想,我想想。”
謝懷安:“?”
他肅穆的心情還想再多維持幾分。
鴻曜不知怎麼用一股帶著紈絝味的語氣說話,好像真是個擲千金搏美人一笑的昏君。
“早做決定,儘快安排吧。這洞裡也太冷了,仙師身子虛不能久待。”
裴修儀假笑著應聲:“陛下好大的威風。”
“拜聖石自然可以,但也得看時候。但凡在陛下離宮或是天師出京畿的時候有人拜了聖石,玄機閣都得被禁衛搜掉一層皮。眼下這節骨眼兩者皆占,恕難從命。陛下若是要和新人尋情幽會,昭歌遍地都是好去處。”
“裴玦,你把人好好看清楚。”鴻曜聲音柔滑地叫了大名。
“我就是看了才……”裴修儀以手扶額,視線掠過謝懷安露出厭惡的神色,“陛下恕罪,我失態了。”
彆提我啊,謝懷安縮頭縮腦。
鴻曜和這位裴閣主顯然有過不愉快。裴閣主估計是看到他露出的下半張臉線條還不錯,以為鴻曜又找了一個新情人,帶過來約會的。
而鴻曜這語氣好像是在挑事……算了,不管又在盤算什麼,跟我神棍謝懷安有什麼關係?
鴻曜有句話說得沒錯,山洞有些冷,他也想早點出去了。
謝懷安微笑道:“陛下,可否容許我說一句話?裴閣主怕是對我有些誤會。”
他說完,不等鴻曜允許繼續道:“承蒙陛下叫我一聲仙師,我自然有些微不足道的本事。裴閣主不如見過了再做決定。”
“你想在千碑窟燒紙畫符嗎?陛下來之前有沒有告訴你這是什麼地方?”
“正是告訴了,我才想請閣主做見證,否則我不會和目中無人者多說一句話。”謝懷安軟軟地頂了回去。
裴修儀鳳眸睜大。
鴻曜慢悠悠地說道:“先生,把力氣留著算日蝕吧,裴閣主事務繁忙,讓他自己清醒一會。”
裴修儀驟然起身,失了虛偽的假笑:“日蝕?”
謝懷安笑了:“裴閣主也清楚日蝕啊……大景將迎來日蝕,就在一個月內。”
玄機閣閣主果然和鴻曜相交甚深。隻是他對日蝕的了解應當和鴻曜一樣,隻知會對天師有影響,不知有人能借此消除天師的力量。
“不可能,我記很清楚。大景已經一百三十五年沒有日蝕了,就算是天師也不敢如此預測。你從哪得知日蝕的,就是拿這個說動了陛下嗎?”
他們在半山腰的高台上說話,聲音一不留神會傳出很遠。因而裴修儀說著質疑的話,音量卻放得很輕。
“對啊,就是拿這個,”謝懷安伸手指天,狡黠笑道,“還有天意。我能算到日蝕,能算風雲雷雨,星辰和月相在我眼中簡單得像是吃飯喝水。而當日蝕來臨,這血色紅光……也許就會迎來消逝的一天。”
“這些夠了嗎,裴閣主?不信的話大可發問吧。”
“仙師……現在能算什麼?”裴修儀挑眉。
“十五天之內的風雨。”謝懷安暗自感歎係統的級升得及時。
“半個月內有何用?”裴修儀的假笑又回來了,“我也會測,昭歌必然有雨。”
“裴閣主誤會了,我是說,我可為閣主準確推算大景十五天內的風雨天意,細到某一天、某個時辰。任何地方都可以。”
鴻曜道:“卜算適可而止。”
“有何不可?”謝懷安問。
鴻曜簡單地說道:“代價。”
謝懷安笑道:“無礙,僅此一次。不露一手,裴閣主還堅信我用皮囊侍候人呢。”
話至此,裴修儀當即喚來一個戴銅邊眼鏡、背著算盤的弟子換了班,領著鴻曜和謝懷安走了一條新路出山,這條路更隱蔽,出去正是玄機閣的後山。
此時日頭已到正午,天色發紅。後山草木焦黑,窄窄的棧道蜿蜒而下,遠處可見殿宇的飛簷。
謝懷安有點餓,不留痕跡地摸了一下胃,慶幸自己來之前吃了點心,還能再頂一會。
他心情輕鬆,隻覺得要迎來的簡直是一場開卷考。
卜算風雨聽著玄乎其神,在他眼裡不過是開啟係統界麵,搜索地點記下天氣罷了。
此關一過,玄機閣閣主和小皇帝應當都能對他口裡日蝕將至的事上了心。沒準小皇帝能徹底相信他的話,不再七拐八繞地試探人。
啊……謝懷安突然回神。
隻是有一個問題,要是問的地方多了,希望這兩位親自動筆記天氣,他可不會寫毛筆字。
後山,玄機閣專供貴人們休憩的某座殿宇裡。
圓臉暗衛正提著周隱的衣襟,笑眯眯地聽著少年的罵聲。
鴻曜每次來總壇都會在此小歇用膳,暗衛已經令人備好了熱食,就等人到來。
“你罵了快半天了,累嗎?”暗衛道,“我不是要殺你啊,隻是要試試你嘴嚴不嚴實,順帶救你的小命。”
“呸,放開我,我不跑!”周隱蹬著腿,怒瞪暗衛。
暗衛假意鬆手,周隱抓住機會,一個滾翻爬起來向大開的殿門口跑去,還沒跑出門檻,一雙裹在絲絹手套裡的手點向他的前胸。
這隻手似乎輕飄易躲,實則重若千鈞,周隱摔了個屁股墩,驚疑地抬頭望去。
和同窗等待時見過的那個富家公子踱步進了屋,他眸似琉璃眼神陰鬱,轉身扶著眼蒙白紗的白衣人跨過門檻,身後隱約還有個身著繁複紫袍的青年。
兩個成人,一個會武功的少年,這間屋子大門朝西,跳下去應當是……
周隱手扶地磚,伺機想跑。
圓臉暗衛笑容全失,拎小雞一樣拎著周隱避到一旁,單膝跪地:“陛下。”
“挺熱鬨啊。”鴻曜勾起唇角。
周隱如墜冰窟,摸向腰間原本掛著小木劍的位置。
“是你。”一道溫潤好聽的聲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