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昭一抱著毛絨絨的大狗, 努力無視從前麵副駕駛座上傳來的炙熱目光,看著窗外飛速後退的熟悉街景出神。
半個小時前,這個男人掏出兩張身份證, 擺在她麵前, 眼含熱淚地開口:“昭昭,我是哥哥...看, 這個是你的身份證, 鄭昭一, 這個是我的身份證,鄭瀚一,地址是一樣的...你看,我們很像吧?”
鄭昭一看著出現在眼前的兩張身份證, 下意識比對著數據, 眼神落在鄭瀚一的臉上,在他充滿期待的視線裡,心念一動, 低頭, 看到自己手腕上的進度條緩緩前進至百分之六十。
與此同時, 9873飛快地將接收到的資料傳送給她,鄭昭一隱約感覺到世界意識桎梏的鬆動,在這個瞬間獲得了大量碎片化的信息, 為她建立出了一個更加完整的“鄭昭一”形象。
“哥,我想起來了。”她閉了下眼, 在鄭瀚一擔心的眼神中, 輕輕開口。
“……太好了,太好了,昭昭...”鄭瀚一發現她神色的變化, 懸著的一顆心總算落了地,上前彎腰抱住了她。
鄭昭一遲疑了下,抬手回抱住他。
和權致龍的擁抱全然不同,鄭昭一眨了眨眼,想,這就是她的……親人?
全新的概念帶來全新的感受,鄭昭一藏起自己的無措,在鄭瀚一小心翼翼的解釋中,帶著一人一狗上了樓。
名為“栗子”的阿拉斯加犬精神抖擻地跑在最前,在屋塔房前的平台跑了一圈,又搖著尾巴站在門口,看著兩位主人。
鄭瀚一看著眼前矮小陳舊的屋塔房,揩了下眼角的淚。
鄭昭一打開門,鄭瀚一彎了下腰才進了門,第一眼就看到了擺在玄關處的兩雙拖鞋,還有明顯不是妹妹尺寸的男鞋。
雖然已經在資料中大致了解了她這段時間的情況,鄭瀚一還是捏緊拳頭咬了咬牙,然後又在鄭昭一看過來的時候收斂了麵上的戾氣。
再往裡就有了更多男人的氣息,角落裡的樂器和茶幾上的稿紙,衣架上的鴨舌帽,還有一整麵牆的照片。
鄭瀚一克製地吸氣又呼氣,看到浴室洗手台上的剃須刀和護膚品時幾乎要將門框捏碎了。
“……昭昭,這個是……你男朋友的嗎?”鄭瀚一艱難地問出了口。
鄭昭一誠實地搖搖頭,然後疑惑地看著鄭瀚一驟然變化的表情。
鄭瀚一幾乎語無倫次:“不是男朋友?!!!那麼是什麼關係?!!!同居……你們……昭昭……”
直覺告訴鄭昭一,這時候說“炮/友”的話會有一定概率會造成非常恐怖的效果,她踟躕了一下,開口:“隻是……住在一起……”
鄭瀚一煩躁地抓了抓頭發,用儘可能溫柔的語氣問:“昭昭,你……愛他嗎?”
愛是什麼?
鄭昭一搖搖頭,鄭瀚一鬆了口氣,又繼續問。
“那個男人和你告白了嗎?”
“……沒有。”
“那個男人說過要和你交往的話嗎?”
“……沒有。”
“……昭昭,你們是怎麼認識的?還記得嗎?”
鄭昭一用簡潔的語言描述了一下那晚的情景,也不知鄭瀚一腦補了些什麼,臉上的表情肉眼可見地變差。
“……他對我很好,真的。”她咬了下唇,下意識地為權致龍說了句話。
鄭瀚一看著他失而複得的妹妹,揉了下太陽穴,道:“……先不管這個,昭昭,和我回首爾嗎?爸爸想你想得都病了,醫生不同意他離開醫院,不然他肯定要跟著我來找你的。”
鄭昭一想起這個小世界的劇情方向,初雪,該是她離開的時候,這樣接下來的劇情才能夠順利地走下去。
想到這兒,她便乖巧地點了點頭。
鄭瀚一鬆了口氣,道:“你失蹤的時候身上什麼都沒有,這裡應該也沒有什麼必備用品吧?衣服鞋子什麼的家裡都有,其他的……”
栗子哼哼唧唧地一直在拱她的腿,見她沒反應又去拱鄭瀚一的,它在陌生環境不太習慣,催促著主人想要離開。
鄭昭一安撫地揉了揉它的腦袋,對鄭瀚一道:“都聽哥的。”
鄭昭一摸了摸她的頭發,點頭。
“啊,應該給致龍哥留句話,我的手機...”鄭昭一看向沙發扶手,明明記得進門的時候是放在那裡的。
鄭瀚一當然看見了方才被栗子叼著弄到了沙發底下的手機,他裝模作樣地看了眼手機,說:“昭昭,時間不多了,不然趕不及爸手術前到首爾了,手機找不到就算了,留個紙條也行,或者我留個人下來跟他說。”
鄭昭一想了想,便從權致龍用的便利貼上撕了一張,和9873溝通了一下之後,寫下了一句話。
“這段時間很謝謝你”是表達應有的禮貌和感謝,“再見”是陳述他們必然會再見的事實,應該足夠了吧?
鄭瀚一站在邊上將紙條上的字儘收眼底,還算滿意。
將房東奶奶的鑰匙留下,鄭瀚一說了會派人留下來處理退租的事情,就帶著他們下樓。
等鄭昭一和栗子上車後,他留了一男一女兩個人下來,特彆交代了其中的女保鏢幾句。
“房裡昭昭的用品都處理掉,有昭昭的照片都摘下來交給我,越快越好。”
“是,老板。”
交代完,他才坐進車裡,緊繃的精神總算鬆了一些。
還好,昭昭和那個男人的關係,和他來時想的不太一樣,不然……
鄭瀚一頭痛地揉了揉太陽穴,呼出一口氣來。
隻要昭昭不在意,那就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插曲,等到了首爾,昭昭的生活就會再次回到正軌上的。
*
權致龍擰眉,環顧四周,才發現屋內和他走時大不相同了,仔細一看,鄭昭一的個人用品全部消失,不管是衣櫃裡的衣服,洗手間裡的毛巾還是……
站在一起布置的照片牆前,隻留下兩三張鄭昭一為他拍下的照片,其餘的合照或是鄭昭一的單人照也全部不見,隻留下空蕩蕩的夾子。
心臟像被攥緊了,他似乎突然被丟進一個真空空間,連呼吸都困難。
電話,給昭昭打電話……
他手忙腳亂地摸出手機,給通訊錄裡名為“我最愛的昭昭”的號碼撥了過去。
他親自錄製的鈴聲在房間裡響起,權致龍拖著步子,從沙發底下撿起那隻手機,屏幕上閃爍的“誌龍哥”像一柄利劍刺穿他的心臟。
重重地咬了下唇,在訴說著甜蜜愛戀的樂聲裡,權致龍展開被他揉皺的紙條,又看了一遍。
“謝謝你”、“再見”……
什麼意思,走得這麼乾脆又乾淨,分明就是“再也不見”的意思啊。
那這段時間對她來說又算什麼?到頭來,怎麼好像隻是他的一廂情願?
權致龍怔怔地撿起玫瑰花束,沒有處理乾淨的尖刺紮進指腹,卻遠不及心臟的銳痛來得清晰。
也許昭昭隻是開個玩笑?
權致龍沉默地在客廳坐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快中午,門外才傳來了動靜。
遲鈍的神經捕捉到門外的聲響,權致龍踉蹌地走過去拉開門,對上了房東奶奶疑惑的眼神。
“你是誰?怎麼在這裡?”
“我是……昭……鄭昭一的男朋友,或許您知道她去哪兒了嗎?”
他用近乎懇求的眼神看著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奢望得到一個想要的答案。
“昭昭?她退租啦,被她哥哥接走了,我就知道這個小姑娘是離家出走跑出來的……”
房東奶奶老花眼哪兒看得清他的表情,隻從他的話語中捕捉到了關鍵詞,樂嗬嗬地開口說了幾句,又道:“裡麵不要的東西丟丟掉喔,青年,下個月我還要租給彆人的,鑰匙一會兒你拿下來給我好了。”
唇上新鮮的傷口又被咬開,泛起鐵腥味,權致龍點了點頭,彎了下腰看著房東奶奶離開。
良久,他扯著唇角,嘲諷似的笑了笑。
兩大袋子的東西被丟進垃圾箱,隨後,是一束有些枯萎的紅白玫瑰。
再次站在這間屋塔房前,權致龍拿起那隻屬於鄭昭一的手機,看了看,隨後看到自己手腕上的珠串。
“砰——”
被發泄似的扯下來的珠串在他手腕上勒出一道鮮明的血痕,四散的珠子骨碌碌地,滾落在四麵八方,昨日的初雪已經了無痕跡,隻在陰涼牆角殘餘一點不明顯的水痕。
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地方。
深夜,首爾。
鄭昭一跟著鄭瀚一下車,栗子不允許進醫院,留在了車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