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笳和瞿子墨再次相見,是在北城青年藝術電影節的開幕式上。
瞿子墨真給她帶了草莓。
拿個隔熱盒裝好了,裡麵放了幾個冰袋保鮮,在休息室裡,親手交給了她。
跟她說,這是那草莓園裡最後收成的一批了,這電影節再晚一周辦,恐怕就徹底過季。
南笳完全受寵若驚。
打開隔熱盒,冰袋剛隻化了一半,那麼嬌弱的草莓,一路坐飛機顛簸過來,一顆也沒破。
南笳笑說:“等我換身衣服就來嘗嘗。”
她剛才跟瞿子墨一塊兒走了紅毯。
借《灰雀》剛剛上映的東風,她演的女二號好評如潮,有個本土的設計師品牌主動聯係工作室借出高定禮服。
那麼挑人的萌黃色,南笳完全撐住了。
紅毯之後就是影片展演,有個主創的座談會議。
南笳一身禮服裙不便行動,另換了一身煙灰色的寬鬆西裝,內搭白色T恤,唯一首飾是單邊佩戴的流線型耳飾。
她換好衣服再進了瞿子墨的休息室,他也另換了一套西裝,不同於走紅毯那一身的精致考究,這一身就顯得休閒許多。
瞿子墨瞧了南笳一眼就笑了,因為很巧,兩人的第二套都是灰色。
南笳在椅子上坐下,問瞿子墨:“草莓洗過了麼?”
“剛才沒有。但現在洗過了。”
南笳打開那隔熱盒一看,裡麵的冰袋都扔掉了,草莓單獨裝在了一隻乾淨的保鮮袋裡,沾著水,梗和葉子都已摘掉。
南笳笑說:“你還蠻會使喚助理的。”
“不是。”瞿子墨手臂往她座椅的椅背上撐了一下,笑說,“我自己洗的。”
南笳動作頓了一下,笑了笑說:“謝謝師哥,是真有點受寵若驚了。”
瞿子墨不回應她的客套話,隻伸手去,從保鮮袋裡拿了個草莓,自己嘗了嘗,“去做飛行嘉賓的事兒,考慮好了嗎?”
南笳說:“問過我經紀人了,她說可以。”
關姐的原話是,瞿子墨這人業內風評一貫不錯,為人比較低調,對電影藝術這塊的追求也很純粹,和她的發展方向是一致的。因此不管是工作上還是私底下,和他多接觸也沒什麼壞處。
南笳笑問他,不怕有人帶風向炒CP?
關姐說,真炒CP,一定是女方收益更多,瞿子墨的經紀團隊不會坐視不管的。
眼下,瞿子墨笑說:“那我就回複我經紀人,叫節目組跟你聯係敲定合同的事兒。可不能變卦啊,再有三周就開始錄了,再要臨時換人就來不及了。”
南笳笑說:“不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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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濂月在北城青年藝術電影節主辦方的官方嘉賓邀請之列。
請業內投資人、製片人過去觀影,是因為主辦方希望參展的電影和電影人,能夠被主流看到,以獲得更多資金方麵的扶持。
周濂月行程很滿,隻排出了半天不到的時間。
他去的時候紅毯已經結束了,正要開始為期兩天的短片單元的展演。
展演的每一天,都有數十場的主創座談會。
周濂月恰好趕上了南笳他們那一場。
他被主辦方的工作人員帶入放映廳時,《苦蘆葦》已經播放了兩分鐘了。
女主角剛跟樓下的記者認識,銀幕裡,女人一張臉憔悴、死氣沉沉,但在和記者對視的一霎,眼裡情-欲暗湧。
十幾分鐘的篇幅,不夠故事充分展開,兩幕過後,女人就和記者上床了。
分明沒有任何過分裸-露的鏡頭,一場床戲卻叫人麵紅耳赤,像是沉於水底的兩個人,互相過渡氧氣、又掠奪氧氣,直至共赴死亡。
南笳在這戲裡沒有任何的偶像包袱,溺於情-愛時微微的麵目扭曲,以及發自於本能的呻-吟,原始而不加任何修飾。
周濂月蹺腿斜坐在放映廳的最後一排,一條手臂抵在扶手上,撐住了腦袋,另一隻手裡,顛倒著把玩一隻銀色打火機。全程麵無表情。
為一個虛構的故事裡,虛構的人物發生的虛構的情節而過分覺得骨鯁在喉,實在不是理性人的做法。
可仍不免想到。
在這之前,隻有他見過她的這一麵。
短片十五分鐘左右,女人被家庭和婚姻所束縛時的行屍走肉,和與記者偷情時的活色生香不斷地交替、對比。
誰都對這不道德語境下的女人,產生了憐惜之感。
這就是文藝作品的魔力,以最低限度的殺傷力,探討最複雜的人性。
而後,到了將結尾處,揭露那所謂的活色生香不過是女人的一場幻覺,在場幾乎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結局,記者走了。
女人趴著鏽蝕的防盜網,抬頭看著灰暗的天空,鏡頭定格於一雙雖然活的,但已經死亡的眼睛。
然後畫麵漸黑。
簡短的片尾字幕之後,燈亮起來,主持人請上了《苦蘆葦》的主創團隊。
周濂月稍稍坐正了些。
南笳和片中飾演記者的瞿子墨坐在一起,兩人都穿一身灰色。
主持人明顯也留意到了這一點,專門問南笳,是不是商量好了的。
南笳接過麥克風笑說:“不是。純屬巧合。”
主持人笑說,“那也可見你們兩位的默契了——”
到觀眾提問環節,有人問南笳拍攝的時候哪一場戲讓她最難忘。
南笳拿起話筒笑說:“我最難忘的那場戲嚴導刪了,成片沒有。按照原劇本,最後有一場投河的戲……太冷了,你們想象一下,十一月下旬的天氣——還是南方。”
觀眾都笑出來。
有人順勢問嚴導:“為什麼刪掉了投河的戲?”
嚴導說:“從藝術和主題兩方麵來看,這個橋段都太浪漫太輕佻,經不起審視。”
“嚴導認為死亡很浪漫?”
嚴導笑說:“這位觀眾看得出來還很年輕,是大學生吧?覺得死亡不浪漫,很沉重,也是一件好事。”
有人提問瞿子墨:“還會考慮跟南笳老師再合作嗎?”
瞿子墨笑說:“那肯定的。”
“想要合作什麼題材呢?”
瞿子墨作沉吟狀,“愛情片。民國的那種,硝煙烽火,家國天下,兒女情長……你們懂吧?”
大家紛紛笑了。
如上這些,周濂月都似聽非聽。
直到座談會將結束,主持人讓主創的各位互相評價,周濂月稍稍地提起精神。
看見南笳轉頭看向了瞿子墨,笑說:“瞿老師是個很表裡如一的人,和他合作我很放鬆。我有些時候比較執拗和要強,尤其是專業領域,所以我在片場很少會有被照顧的感覺,但瞿老師會給我這種感覺。”
瞿子墨插話:“畢竟是同門師兄妹,照顧應該的……”
周濂月起身,轉身從一旁的退場出口走了。
穿過走廊,去洗手間裡點了支煙。
也沒抽兩口,草草地碾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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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上旬,南笳留出兩天的檔期,去錄瞿子墨的那檔綜藝。
錄製地點當然不在瞿子墨的草莓園,而是距離東城一百多公裡的一座海島上。
碧海藍天,花木扶疏,安靜避世,物產豐富又民風淳樸。
唯一缺點就是曬。
主打休閒的慢綜藝,每期的飛行嘉賓都需要跟邀請他的常駐嘉賓一起,負責當天晚上大家的晚餐,要求必須有一樣食材是自己勞動所得。
南笳是個隻會泡泡麵的人。
於是提議瞿子墨負責做飯和搞定其他食材,她來負責“勞動所得”的這樣食材。
三小時後,南笳拎著一條大魚回到錄製小屋,瞿子墨都驚呆了,笑問她:“你從集裝箱裡出來的,怎麼一股魚腥味?”
南笳聞了聞肩膀處,笑說:“我去換身衣服。”
南笳回房間洗了個澡,換了一身衣服,回到廚房裡幫忙乾活。
瞿子墨問她:“魚怎麼來的?自己釣的麼?”
南笳笑說:“節目組故意想引導我去叉魚,或者掰石頭撿螃蟹。我鑽了一下規則的漏洞,去碼頭幫一個大嬸搬魚送貨,掙了三十塊錢。魚是拿錢買的。也算是勞動所得吧?”
瞿子墨看她一眼,笑說:“你就真的沒有一點偶像包袱嗎?”
南笳聳聳肩。
一會兒,有個節目組的工作人員過來說,由於南笳買的魚不算是直接的勞動所得,所以晚餐必須至少要親手完成一個菜。
南笳:“……你們針對我。”
工作人員笑嘻嘻:“沒有,我們一視同仁的。”
瞿子墨問她:“一點都不會做飯?”
“一點都不會,隻包過餃子……”南笳驟然頓了一下,晃了晃神,又趕緊去翻裝食材的袋子,“我看看我能不能現學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