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第124章(2 / 2)

“我這兒也有,內務府直接派到了我公主府上,幾個老貨,我還沒搬過去呢,就想管束起我來了。”玉錄玳想起來就氣,“等我移居公主府,想見額駙就得宣召,她們跟我說什麼女子要矜持,不能孟浪,宣召次數多了會壞名聲,我和你姐夫這麼多年夫妻,要她們多嘴?若不日日在一處,算什麼夫妻?”

烏希哈恍然,想起清朝是有這麼一條很不人道的規矩。

起初是為了保護公主不受婆家怠慢,卻逐漸演變成嬤嬤們拿捏主子的手段。

玉錄玳已經恩威並施,將那幾個嬤嬤敲打服帖,她公主府就在呐喇府邊上,後院開了個小門,說好日後實際還是與星德住在一處。

玉錄玳擔心烏希哈性子軟,日後新婚害羞,抹不開臉,特意提早囑咐她:“婚前你就得把她們收拾老實了,往後才能與妹夫相親相愛,最好和我一般,兩家府邸連在一塊兒,宣召起來也方便。”

想到“宣召”代表的意義,烏希哈小臉通紅。

她不認為自己會被那些後來的嬤嬤轄製,還是認真謝過玉錄玳的提醒,保證自己不會為了所謂的名聲委屈自己。

玉錄玳又歎道:“等西北大軍返京,你好事將近,弘時這個做哥哥的還沒個著落,恨不得住在水師大營不回宮。你與他最親近,找機會幫額娘和我問問,他到底想找個什麼模樣的福晉。”

那天沈光繼的警告和青蘋的勸告多少起了效果,烏希哈對弘昀隻字未提,與玉錄玳聊的都是家裡長短,柴米油鹽。

今天行程有點趕,烏希哈隻坐了一個時辰就離開了。

不論古今,看房子都是件累身累心的活兒。

比起在京城邊緣的空地重新起屋子,烏希哈更傾向於翻修內城的舊宅,離家近,不浪費。

到午時末,烏希哈看過兩座宅邸,可對位置和布局都不是很中意,她找了家弘時推薦過的酒樓,準備先填飽肚子,下午再繼續。

她在二樓包廂享用美食,?????一樓大廳裡有個說書先生在口若懸河,“話說準噶爾賊心不死,與羅刹勾結,犯我青藏外蒙,有一蒙古小將,乃天生將才,燒糧草、殺匪首……”

巧了,這說的不是成袞紮布麼!

烏希哈放慢進食速度,豎起耳朵,津津有味地聽完了“蒙古小將軍力降一萬羅刹鬼”的故事。

在這位說書先生的口中,成袞紮布身長十尺,力大無窮,一槍能串上十個敵軍,簡直是一尊見神殺神、見鬼殺鬼,能止小兒夜啼的煞神。

聽了這些描述,烏希哈不像普通百姓麵露怯色,反倒捧著臉犯起花癡來。

保家衛國的大英雄,多帥!

而且布布在外英勇無敵,對她卻溫柔忠誠,還帶著點憨傻,這就是反差萌啊!

這說書先生口才好,將戰場上的驚險刺激描繪得活靈活現,被大堂裡食客嫌棄太血腥了些,遂轉換到另一個話題。

“諸位可知,如今京城中的第一美人是誰?”

這可比那些打打殺殺的讓人感興趣多了。

立刻有人響應,有說是某某樓的花魁,有說是某家貴女,還有說定是宮中的娘娘。

烏希哈在心裡答道:不限性彆的話,最美的必須是她家二哥。

說書人很快給出答案,“都不對,第一美人,非上屆探花郎、如今的二貝子莫屬。”

烏希哈一愣,沒想到一個市井說書人能給出她心中的標準答案。

樓下立刻傳來“噓”聲,認為一個男人怎麼可能是第一美人。

但當年弘昀化名“李仲曦”高中探花,一度成了愛新覺羅家難得的美談,在場有人見過他打馬遊街,可謂一眼驚鴻,“二貝子當真是天人之姿,那些凡塵俗女怎麼及得上!”

當即有人追問弘昀到底是怎麼個美法。

“身為男子,美貌又有何用!”有個文人打扮的年輕男子站起來,對對旁人吹捧弘昀相貌十分不屑。

烏希哈本以為這是個黑子,又聽他接著道:“二貝子的才學曾經冠絕我國子監,若他與我等一般從童生考起,不曾生得那把麵容妍麗,小三元、大/三元定手到擒來!”

原來是個事業粉屬性的學弟。

烏希哈捂嘴輕笑,想著等回宮去,可以學給弘昀聽聽。

那學弟粉絲不知是不是喝酒上頭,在身邊吃瓜群眾的吹捧下,誇起弘昀來有些收不住話,“……二貝子有八鬥之才,在國子監求學多年,禮賢下士,體恤民情,無人不服,乃我等有識之士楷模!他身上亦有我漢族血脈,不比——”

“不比那樣樣平庸的太子強多了!”

最後這句,烏希哈懷疑自己是聽岔了。

有人反駁他,“太子可是做出了‘化肥’,讓田間增產,這不比那些吟詩作畫、風花雪月的強多了!”

旁聽了有一陣的說書先生搖頭,再次開口歎息,“諸位有所不知,這化肥並非太子之功,不過是搶奪小兒功勞罷了。”

二樓,烏希哈臉上笑容早已消失,坐正身子,皺眉吩咐道:“青蘋,你拿銀子下去,讓他上來單獨給我說。”

這人敢在大庭廣眾下談論皇家,引導輿論,背後定是有人指使。

青蘋應聲而去。

然而沒等青蘋下到一樓,鋼鐵碰撞的聲音、夾雜著人群的驚呼從底下傳來。

有一隊官兵衝進門,用手腕粗的鐵鏈將那說書先生和學子拷住,“妄議貴人,妖言惑眾,跟差爺回順天府受審去!”

烏希哈走到包廂窗邊,低頭看大堂中情形。

那學子滿臉漲紅,確實像喝高了,“我可是舉人,等過幾日會試放榜,說不定就是進士老爺,你這武夫敢碰我?!”

他身邊還有三四同窗,有勸他彆說了,也有仗著自己功名在身,跟衙差硬剛,“我等讀書人,自當直言諫上,你們憑什麼抓人?!”

衙差不跟他廢話,領頭的一揮手,把這波人一起給捆了。

他們如此強硬,大堂裡的其餘人不敢動彈或出聲,有那膽小不經事的,已經腿軟地跌在地上。

那位始作俑者說書先生倒是沒有反抗,隻是搖頭低聲道:“排除異己,因言獲罪,可氣可笑,可悲可歎,這便是新君的氣量麼。”

話落,衙差黑著臉甩了他一巴掌,他偏頭吐出的血沫中,還有一顆牙。

他轉回來後,竟還對著打他的人笑了一下。

比起那幾個學子來,這說書先生看著反而有幾分隱士氣節,襯得代表朝廷與皇家的衙差們更麵目可憎。

領頭衙差讓人拿布頭堵了這些疑犯的嘴,環視一圈,確認沒有漏網之魚後,高聲道:“府尹大人已查明,近來有白蓮教邪祟與前明餘孽流竄,散播謠言,意圖禍亂超綱,爾等若見到可疑之人,稟報府衙,查實可得賞銀五兩,若膽敢包庇逆賊,同罪論處!”

無人敢應聲。

待衙役離開後,餘下的人也無心再用餐,不一會兒原本滿座的大堂就空了大半。

烏希哈慢一步下樓結賬,看胖掌櫃愁容滿麵地收拾殘局,多給了幾兩賞錢。

掌櫃連連恭維,“姑娘心善。”

烏希哈問道:“掌櫃可知,那說書人是何來曆,怎會知曉許多宮中事?”

“他在我家酒樓坐了兩三年的堂了,以前就是個窮要飯的,哪有什麼來曆,”掌櫃苦著臉,“也不知道今天是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禍從口出啊!”

邊上一小夥計眼饞賞錢,湊到烏希哈身邊道,“哪止他呢,他方才說的那些,外頭都傳開了,不過嚷得歡的都被順天府抓走了,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哪敢隨意談論宮中的貴人老爺,定是前明餘孽沒錯。”

“哪來那麼多餘孽?祖上是漢人,現在說幾句實話、或者不小心嘴瓢,就成逆賊了?”掌櫃的看起來文質彬彬的,應是讀過寫書,對被抓的說書先生和學子們物傷其類。

“我這酒樓為何能生意紅火,靠的還不就是傳了百餘年的祖上手藝?崇禎皇帝還吃過我曾曾曾祖父親手做的菜,說不定哪天,我也成了前明餘孽,要被官衙抓起來了。”

“滿人當皇帝,咱們漢人就得夾著尾巴過活。”

烏希哈默然。

穿過大堂,她還能聽到些低聲碎語,多是對朝廷的恐懼,也有按捺不住好奇心,對被提起的弘暉弘昀間關係的臆測。

這場突發事故之後,烏希哈還是按照原計劃看房,卻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在青蘋的提議下提早回宮。

“青蘋,你說外頭傳成這樣,是不是真有人故意在背後使壞?”烏希哈今天算是親眼見識到沈光繼說的弘昀出名了,而且點出他的漢人血脈,仿佛是為他在漢臣與漢民中拉人氣,也不知道四爺聽了會是什麼反應。

青蘋猜想多半是四爺政敵所為,不過她也不能肯定弘暉弘昀本人有沒有參與其中,不管怎樣,相信四爺總會查清幕後之人,將苗頭摁死。

至於這個過程會不會牽扯到無辜的人,那就得看命了。

青蘋勸烏希哈道:“百姓無知,就愛聽這些捕風捉影的事,他們哪懂權貴間的彎彎繞繞,這不還有傳二阿哥如此美貌,是女扮男裝呢。等有了更新奇的故事,他們就會忘了這事。”

烏希哈不由點頭。

大眾就是這樣。

越遮掩,越好奇,越壓製,越反彈。

以現在百姓的平均文化水平,輿論其實沒那麼可怕。

平民們大多隻關心自己能否吃飽穿暖,沒幾個真在意朝政大事的。比起四爺是怎麼登基,說不定他們更好奇城東的老爺又娶了一房小妾,城西的寡婦和打鐵的好上了。

烏希哈想了一路,回宮後,沒直接回鹹福宮,而是先去永壽宮拜訪鈕祜祿氏。

她想起,曾經風靡京城的蘇馬力先生,因為家中有事,幾年沒發新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