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第131章(1 / 2)

五月初一,陽光明媚。

大理寺獄沉重的木門打開,溫暖的日光照進門中一丈,落在沈光繼身上,驅走陰寒。

“沈大人,恭喜,官複原職,必有後福。”納喇明德親自送沈光繼出門。

“多謝少卿大人。”沈光繼沒料到自己入獄兩月餘,還能完好地走出來。

納喇明德衝著紫禁城的方向遙遙拱手,“都是皇恩浩蕩。”

納喇明德主審沈光繼,因為弘昀和烏希哈都插了一腳,過程中還算照顧,沒用刑罰,如今沈光繼出獄,兩人多了一段“過命”的交情,互相都有結交的意思。

沈光繼問:“我是最後一個出來的?其他被抓的官員舉子都放了?”

納喇明德點頭,歎道:“君心難測啊。”

根據四爺之前的指示,大理寺和刑部都擬好了近百人的判書,斬首、連坐、貶官、革除功名,其中肯定有無辜受牽連的,但四爺要的就是殺雞儆猴。

警告沒死心的奪嫡對手,現在就想要在他兒子們中站隊的投機者,還有部分始終不服大清統治的漢人。

他們送上去的時候,正巧撞上四爺跟烏希哈爭執那幾天,被滿心鬱悶的四爺劈頭蓋臉一通罵。

眾官員以為,四爺這回氣狠了,連最疼愛的幼女都潦草指婚給了漠北煞神,這些犯人的結局隻會更糟。

納喇明德的上官揣摩聖意,給這批罪犯、尤其是其中沒背景的漢人們都罪加數等,想給四爺當出氣筒發泄發泄。

然後上官就被四爺拿來當了出氣筒,痛斥貶職。

納喇明德臨時頂替主持工作,得到四爺明示,震驚非常。

四爺居然改主意了!

他決定放過這批隻會嘴巴上瞎逼逼、實際毫無戰鬥力的人,以示自己是個“明辨是非”“寬宏大量”的新君。

便是那幾個鐵證如山的逆犯,明麵上的罪名,也沒有了“因言獲罪”這一項。

大理寺上下連加了半個月的班,才把卷宗重新做好。

“如今也算是皆大歡喜了吧。”手下少了許多殺孽,納喇明德揣著袖子笑,他看向街角,“你母親來接你了,趕緊回吧,改天再約你喝一杯。”

“兒啊!”“沈大哥!”

跟沈母一起來接人的,還有求學時的同窗好友豐生額,後者還安排了馬車。

在牢裡呆了太久,沈光繼體虛無力,沒跟豐生額客套推辭,被他扶著上了車。

他先好生安慰了一番沈母,才問豐生額,“你怎麼來了?”

“姐夫讓我來給伯母搭把手,”豐生額道,“我都安排好了,先回你家梳洗,泡個澡,再叫大夫把個平安脈,午時酒樓會送一桌席麵來,我給沈大哥接風洗塵。”

沈光繼道:“有勞你和仲曦費心。”

“嗐,多大點事,兄弟一場,彆跟我客氣,姐夫說了,算是他連累了你。”豐生額聳肩,“姐夫還說,你之後許是會從禮部調職,這段時間不用去上差,就在家好好休息,彆操心正事,多看些什麼話本子啊、報紙啊消遣消遣。等姐夫出宮開府,咱們三個再一起喝酒。”

有幸大難不死,沈光繼不願再去想一切的源頭究竟在哪兒,隻道:“仲曦也沒事就好。”

他停頓片刻,想換個話題,“你說的報紙,又是何物?”

“哦,是這個!這是上個月才出來的新鮮玩意兒,”豐生額從座椅下的抽屜裡翻出幾張一尺見方、兩麵都印有圖文的紙張來遞給他,興致勃勃地跟他介紹,“皇上廣開言路,命恒親王和禮部刊辦此物。”

沈光繼攤開紙張,當中“清報”二字醒目非常,是四爺筆跡,下角標注“雍正二年閏四月廿一,第三期”字樣。

主版印了朝廷最新政令布告與今年狀元的殿試文章,另設一欄專印短評,沈光繼看見了兩個學派的名儒在“隔空吵架”。

“你看後麵,”豐生額提醒他翻頁,“最近有推行什麼‘阿拉伯數字’,還有‘蘇馬力’先生的新作,我額娘可喜歡看了,今天會出新話,等會兒我們繞到書齋,去買兩份最新的。”

正是後麵這部分內容,才讓《清報》在民間的發行十分順利。

“雅俗共賞,大善。”沈光繼忍不住讚道,“也不知是何人巧思?”

“皇上讓辦的,當然皇上的主意咯,”豐生額嬉笑,“沈大哥你文采好,以後可以多寫文章投稿,說不定哪天還能聞名天下呢,我這種半吊子,多看看有趣的話本子就行。”

“有此明主,是百官之福,亦是百姓之福,”沈光繼長舒了一口氣,眉間抑鬱儘消,“如此喜事,我們是該好好喝一杯。”

回沈家後,豐生額果真張羅了一頓佳肴,佐以美酒,為沈光繼慶賀。

席間,沈光繼向豐生額打探另外一件事,“你與仲曦和二福晉有通信,可知公主近況如何?”

豐生額酒量差,暈乎乎的,“公主?什麼公主?”

“純安公主。”

豐生額迷糊地“哦”了一聲,“她被指婚啦!”

“指婚?”沈光繼握著酒杯的手指收緊,“不知是京中哪家權貴?”

“不是京中,是漠、漠北……”

豐生額還沒說完,就趴倒在桌上,陷入昏睡,沒看見沈光繼突然慘白的臉。

……

初五這天,弘昀出宮,親自來驗收剛修建完工的貝子府。

年初流言風波,至今已徹底平息,四爺已經下了旨,下月他就會攜妻兒出宮開府。

弘昀剛走到大門口,被人給喊住了,“仲曦!”

“光繼?”弘昀回頭,驚訝道,“你怎麼來了?”

沈光繼走近,弘昀見他消瘦了不少,臉色也不好看,拍拍他的肩膀,關心道:“不是讓你在家好好休息一陣麼?”

“我有事想找你。”

“那怎麼不讓豐生額帶?????個信?”弘昀一邊問,一邊拉著他往裡走,“進去說話。”

進了府中,弘昀親手泡了一壺茶,“先前的事,多少是我連累了你,以茶代酒,向你賠罪。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是想繼續在禮部當差,還是外放?我應該能幫得上忙。”

茶是好茶,沈光繼卻無心品嘗,開門見山道:“我來,是想問純安公主賜婚一事。”

他名義上官複原職,但原本在禮部的差事早就被人頂了,暫時閒賦在家等待調令,想打探消息,隻能自己在市井走訪,尋個彆未曾斷交的同僚探聽。

民間不知道公主是個什麼樣的人,但對賜婚的另一個當事人可是耳熟能詳了。四爺沒登基之前,成袞紮布的“凶名”就已經隨著西北戰事的捷報傳至京城。

午門獻俘當天,還有人親眼目睹成袞紮布單手就拎起兩尺長的鋼刀,麵不改色地斬下叛將頭顱獻給四爺,讓人遠遠看著都雙股發顫。

朝臣中,也有些似是而非的傳聞。

比如“成袞紮布主動求旨,皇上礙於其軍功和滿蒙關係不得不嫁女”,比如“公主諫言朝事觸怒皇上,才被發配遠嫁”。

這些天沈光繼打探到的所有信息,都能用三個字概括——

公主,慘。

沈光繼知道聖旨已下,便沒有可轉圜的餘地,他還是想聽弘昀親口確認。

弘昀沒多想,以為沈光繼隻是出於故交的關心,笑著點頭,“是啊,對方是剛凱旋喀爾喀部將軍,欽天監已經在算吉時,純安也不容易——”等了成袞紮布這麼多年。

然而弘昀最後半句還沒說完,“啪”的一聲,沈光繼手中茶盞落地,摔成碎片。

“皇上不是最寵愛她麼?為何會讓她撫蒙?!”沈光繼失控地站起來,提高聲音,“還有你們,你們這麼多年兄妹,既然知道她不容易,為什麼不幫她?!還是說她與你非同母所出,你們、還有太子就可以視而不見嗎?”

弘昀被他過激的反應嚇了一跳。

“大膽!”邊上太監擋在弘昀麵前,厲聲喝道,“快來人——”

“你們都先退下!”弘昀抬手阻攔。

他總算覺察出沈光繼態度有異,事關烏希哈名聲,弘昀讓下人退至門外,留他與沈光繼單獨交談。

弘昀擰眉看著她,“光繼,你,難道對純安?”

“我,我——”沈光繼胸口劇烈起伏著,突然跪下,額頭叩地,口中稱呼也換了,“二貝子,你幫幫公主,公主這麼柔弱,她不能去漠北那苦寒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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