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1 / 2)

冷厲肅殺的會議室,謝疏慵置身於一眾如狼似虎的股東之中,沉默了足足近十秒,終於再次找回了神智。

他握緊池清台的手,聲音冷靜地詢問:“你看到了那些東西。”

沉默兩秒,池清台點頭:“看到了。”

謝疏慵呼吸停滯了一瞬,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那你還敢過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池清台仰頭看他,目光清澈而堅定:“我知道。”

“你根本就不知道,”謝疏慵鬆開掌心裡的手,幾乎耗儘了所有自製力發出警告,“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他看向池清台的眼睛,冰冷的外殼幾乎快要壓製不住內心的狂熱:“現在從這裡出去,你就還可以拒絕我,重新過回你之前的生活。”

謝疏慵身體緊繃,幾乎是殘忍地補充:“這是你最後離開我的機會。”

然而池清台卻往前一步,張開雙臂抱住了他。

謝疏慵一怔,幾乎是錯愕地睜大了眼。

池清台閉上眼,緩緩搖頭:“謝疏慵,我知道你想讓我留下。”

本質上,他們都是同樣的人。

嘴上越是說著讓人離開,其實越是需要人留下,需要被對方堅定地選擇。

在池清台遊移不定時,謝疏慵曾經無數次堅定地選擇了他。

而現在,該由他給予謝疏慵安全感了。

池清台擁抱著謝疏慵,右手輕柔地撫摸著他後背,仿佛安撫一隻陷入狂躁的大貓。

謝疏慵閉上眼,感受著池清台有些笨拙地安撫,仿佛連靈魂都在震顫。

自從十二歲那年,他被症斷出患有家族遺傳的變態大腦構造後,世界瞬間天翻地覆。朋友對他避若蛇蠍,家人把他當做瘟疫驅逐出國,說儘了一切惡毒的言語。

【彆給我裝可憐,科學家都說你們這種變態沒有感情。】

【就算你現在偽裝成乖小孩兒,但你總有一天會流露出惡魔的本質。】

【沒有人會真正喜歡你,你這樣的人根本不配得到愛!】

……

過往的陰影仿佛幽靈,如影隨形地跟著他,仿佛一枚深入靈魂的詛咒。

直到現在,池清台不顧警告擁抱了他。

這一刻,謝疏慵清晰地感受到,那枚刻在他靈魂中的詛咒消失了。

周圍的股東們還在爭吵不休,窮途末路的謝萬廷發出憤怒地喊叫,謝宗青坐在椅子上氣喘籲籲……

然而謝疏慵一點兒都不想管了,謝家如何,他再也沒有任何興趣。

不顧身後的一堆爛攤子,謝疏慵帶著池清台出了辦公室。

“謝疏慵!你還不能走!”

路過謝宗青時,對方乾枯如野獸的手緊緊抓住他。

謝疏慵卻麵無表情地扒開他的手,冷冷丟下一句話:“該做的我都做了,我們的交易到此為止。”

說完,他帶著池清台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會議室。

池清台一直跟著謝疏慵走到停車場,直到上了車才終於問道:“你還好嗎?”

謝疏慵抓著他的手,神情緊繃,沒有開口。

池清台理解他的心情,自己掩飾了許久的秘密,竟然以那種方式被他知曉。如果是他遇到這種事,肯定也很難受。

池清台主動道歉道:“抱歉,我不是有意要闖進來的,我在會議室外看到有人叫我,以為是你安排的人,就跟著對方……”

話還沒說完,謝疏慵突然低頭封住了他嘴唇。

池清台被迫仰起頭,接受了這火辣滾燙的一吻。

謝疏慵的嘴唇比以往都要熾熱,雙臂緊緊箍著他的身體,經過的地方霎時留下一陣滾燙的印記。接吻不過隻有短短幾秒鐘,池清台卻覺得自己魂都要被他勾出來了。

在池清台雙腿發軟氣喘籲籲時,謝疏慵終於大發慈悲地鬆開人,低聲說道:“不用道歉,這不是你的錯,我沒有怪你。”

池清台被親得有些懵,緩了好一會兒才找回神智,有些不放心:“那你就這樣走了沒問題嗎?”

“沒事,”謝疏慵搖頭,“我的事情已經結束了。”

池清台有些疑惑:“那你繼承權的事情……”

雖然之前新聞裡公布了消息,但後來又爆出了這種事情,謝疏慵就這樣走了,肯定會對結果有所影響。

“我本來就沒打算接任,”謝疏慵給他係上安全帶,解釋道,“所謂讓我回到謝家,不過是我爺爺一廂情願。我之所以答應幫他處理內部貪腐問題,也是為了摘除二叔這個毒瘤,順便多拿一些股份分紅。至於謝氏經營,我並沒有興趣。”

池清台突然明白過來:“所以你之前問我,是更喜歡你當謝氏董事長還是當醫生。”

“對,”謝疏慵發動轎車離開,又說,“如果你喜歡前者,那我今天會把二叔對我的爆料壓下去。”

池清台沒想到他連這種事都能用來做計謀,但或許這也說明,他本人真的不在乎了。

不過比起這個,他更在乎接下來的事情,他問謝疏慵:“那你離開謝氏,是要回去繼續當醫生?”

謝疏慵:“暫時計劃是這樣。”

池清台有些開心:“看來你選擇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我也不是那麼喜歡當醫生,”謝疏慵想了想,說道,“準確來說,這更像是我的生存必要。”

“生存必要?”池清台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

謝疏慵點點頭,突然問他:“你看過我的大腦CT,我確實有著家族遺傳的病態大腦,你會覺得我是個變態嗎?”

“不會啊,”池清台搖頭,“難道你覺得自己是?”

“現在不會了,”謝疏慵看向前方,緩緩說道,“但在我剛被送出國時,當周圍所有人都這麼說的時候,我確實不止一次的懷疑過自己。”

池清台有些意外地抬起頭,沒想到謝疏慵也有過這麼脆弱的時候。

謝疏慵:“我是在很偶然

的情況下學醫的,高中課業對我來說太簡單了,我十五歲時就上了大學,又迅速拿到了兩個學位。那時我覺得世界平庸又無聊,數學物理也無法勾起我的興趣。直到有次我因為好奇,參加了一次手術研討公開課。那是一個非常困難的病例,但我想出了一個解決辦法,被采用後成功了。後來教授邀請我當他的學生,我覺得還算有趣就答應了。”()

池清台幾乎能想象那時謝疏慵一臉稚嫩,拽拽酷酷的樣子,他接著問:所以你學醫隻是一個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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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開始確實是這樣,但後來我發現,手術會讓我體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刺激感和成就感。”午後的陽光照在謝疏慵臉上,讓他眼睛裡隱隱發出亮光,“克服最艱難的疾病,拯救不可能存活的病人,在有限的時間裡與死神賽跑……每一次手術都是一場戰鬥,而我總能在驚險中獲勝。漸漸的我愛上了做手術的感覺,我不知道殺人是什麼感覺,但搶救生命的快感,遠非剝奪生命能比擬。”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我不再擔心自己是不是變態,也不再擔心自己會傷害彆人,不管彆人如何說,現實中的我確實是在救人。我靠著不斷拯救彆人,以此來確定自己存在的價值。”

池清台漸漸明白了:“所以你才會去戰亂地帶當無國界醫生?”

謝疏慵點頭,似乎有些不願回想:“那時候,每次行動都有無數人從我手裡死去,連我也無能為力。很難相信,他們連抗生素都沒有,甚至連基礎的無菌環境都無法達到。我手術做得很漂亮,但因為他們那裡隻有劣質的仿製藥,最後還是丟了性命。”

池清台漸漸皺起了眉。

“我曾經自費救過一個孩子,她有一顆天生的病態心臟,她五歲時心臟就和成年人一樣大了,碩大的心臟填滿了她小小的胸腔,完全擠壓了其它器官的生存空間。她父母沒有錢醫治,當地的醫療條件也不足以手術。於是我把她用飛機帶到了我當時工作的醫院。可是後來……”

池清台有些緊張:“手術沒有成功?”

“沒有,手術很成功,”謝疏慵搖頭,“我們順利把她送回了家,隻要術後好好修養就能康複。然而當我半年後詢問女孩兒的消息時,她父母卻一臉茫然地說,孩子早就死掉了。”

“死了?”池清台睜大了眼。

“對,”謝疏慵握著方向盤的手收緊,語氣沉了幾分,“女孩兒在回家一周後開始發高燒,因為沒有及時救治,最後死於細菌感染。她父母沒有通知我們一句,甚至連求救電話都沒有打過一次。我們去時,她懷裡抱著兩個剛生下的兩個孩子,神情漠然地談及半年前去世的孩子,仿佛隻是死了一隻無足輕重的牲口。”

那個女孩兒經曆了最艱難的時候,明明已經可以活下去了,最後卻死在了粗心大意的家長手中。

簡直是太過諷刺的一個結局。

池清台心頭堵得難受,握住了他的右手:“謝疏慵……”

“我沒事,已經過去了,”謝疏慵搖頭,“而且這隻是冰山一角,在我行醫的過程中

() ,還有更多匪夷所思的病例。隻是自那以後,我就不再糾結自己是不是長著一個病態大腦。”()

池清台點頭表示理解:決定我們是善惡的從來不是大腦,而是具體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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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謝疏慵點頭,又話鋒一轉,“但有些時候,我確實會比正常人缺乏同理心。”

池清台:“有嗎?”

“有的,”謝疏慵點頭,“那個女孩兒去世後,和我同去的李一水哭得很傷心,但我卻隱隱鬆了口氣。”

池清台抬頭看他,似乎有些不解。

前方綠燈變紅,謝疏慵降速把車停在斑馬線前,轉頭向他解釋道:“因為我發現大腦正常的人也會作惡,甚至程度遠比我想象中要深。我在本該傷心難過的時候,卻找到了赦免自己的理由。”

池清台嚴肅地看了他兩秒,搖頭:“騙人,可你明明還在傷心。”

謝疏慵一怔,自嘲一笑:“我早沒有傷心了,過去太久,我連那個孩子的臉都記不清了。”

池清台:“那你為什麼要在飛機上救人?”

他指的是他們第一次見麵時的情景。

謝疏慵:“當時空乘都全機艙通報了,我自然不能放著不管。”

謝疏慵想起那個心臟病人。

池清台:“我說的是我。”

謝疏慵愣了一下,一時間竟然有些語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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