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我是時絮(1 / 2)

篷餐廳的特色就是船繞著河穿行, 到固定的站點會送上新菜。

江城河道蜿蜒,到夜晚的時候坐在烏篷船能看到沿岸的風景,琵琶聲漸遠, 船槳劃水的聲音回響著。

沈添青以為自己聽錯了,她啊了一聲, 不解地看著對麵坐著的人。

她很少有這麼呆愣的時候,人前的沈添青導演看上去不好說話, 自帶一股頹感。女明星的光鮮亮麗她占了一半, 剩下的一般是這種獨一無二不正能量的氣質。

在片場她更是話少, 張燦燦最想聽到的是喊哢最怕聽到的也是哢。

時絮有時候在一邊吹風扇, 張燦燦被沈添青說了一嘴,哭喪著臉坐過來翻劇本, 念叨著我完了。

其實也還好, 沒那麼凶。

時絮觀察過,沈添青指導人的時候肢體和語言配合,示範也很專業。

她甚至會去想, 她留學的那幾年是什麼樣的。

沈添青就算不是個女明星,但也是導演,幕後的東西被挖出來很少。

留學生涯在采訪中裡一筆帶過, 時絮都無從聽起。

時絮在確定了自己的在乎後,開始遺憾自己錯過對方的那幾年。

哪怕她的閱曆足夠豐富,她也還是個會有奢望的人類,會有“如果”,會做“假如那年”這種開頭的句子。

假如那年我沒死, 我能跟她有以後嗎?

時絮沒敢想得太深,她心裡也有數,可能性不大。

她那年對譚檀的情緒跌至穀底, 人會愛屋及烏,也會恨其所恨,連坐是人擺脫不了的劣根性。

“你不要開玩笑。”

沈添青皺眉,伸手想要拿走時絮手上的戒指盒。

時絮卻縮回手,另一隻手抓住沈添青伸過來的手,指腹摩挲這對方的手指。

“我沒開玩笑。”

她攥著沈添青的手,“我是時絮。”

沈添青咬著嘴唇,她如同驀然聽到了雷聲,像是破開了黑雲,直接把她的神魂剝了兩半。

“你說什麼?”

她眼眶的紅還沒消下去又加深,用力地要抽出自己被時絮握住的手。

“你不要開這種玩笑!”

沈添青咬著嘴唇,那雙通紅的眼看著時絮,不可置信凝在眼裡。

怎麼可能呢?

“我是認真的。”

時絮鬆開手,卻又把手掌覆在沈添青的手背上,然後抓住。

“你從沒有懷疑過嗎?”

時絮還是看著沈添青,卸下了戲裡造型配套的妝容,她在私底下向來不愛化妝。

但她今天沒卸,跟之前比反而有些精心打扮的感覺。眼神隨著眼尾那上挑的一點紅,猶如深冬橫斜的那一支梅,足夠讓人感覺到接下來初春的料峭。

時絮看起來很燦爛,實際上不過是冬雪伴隨的一抹轉瞬即逝的微陽。

沈添青嘴唇顫抖,她尚且喝了一口梅酒,就齁到了嗓子眼。

她覺得喉嚨腥甜,像是吞了一把刀。

她當然懷疑過,比如孟蘅逐漸轉變的性格。

但那是大病初愈,大難不死的後遺症。

沈添青質疑過孟蘅的演技,但對方和元綺表演最後的破罐子破摔。

是僥幸。

那場《西川遺風》的排練,孟蘅手執長劍,一招一式都像是時絮。

要挑點不是都很難。

可沈添青都覺得是巧合。

是我的要挾,是我要對方的愛,是孟蘅努力給我看到的結果。

最後那一幕《煙霞》,水榭樓台,孟蘅舉手投足都是時絮的風采。

那是幸夏萱的教導,因為沒有比幸夏萱更了解時絮的人了。

是每一次地相擁,每一次溫存的溫柔和粗暴。

是無休止的縱容。

像得沈添青覺得自己再對比都是褻瀆。

我怎麼可能有這麼好的運氣,怎麼可能有人死而複生靈魂嫁接。

就算以上都成立,時絮又怎麼可能心甘情願地和我在一起呢?

怎麼可能。

她每一次的念頭都被掐滅,悲觀主義者擅長期待,更擅長摧毀。

隻不過譚檀擅長摧毀彆人,沈添青擅長摧毀自己。

“我不相信。”

沈添青反手壓住時絮的手,她攥著對方的手腕,新做的美甲都彰顯了她對這一次烏篷晚餐的在意。

可是這一刻指甲嵌進時絮皮膚,刺痛沒讓時絮的笑意消失。

她由著沈添青,“那你要怎麼才能相信呢?”

一道新菜被船夫放進艙門的小桌。

時絮端進來,是一道甜品,是剛才她加的。

十多年前的甜品店現在開邊大江南北,招牌的“絲絨心語”成了網紅蛋糕。

在很多店裡都有彆的稱呼,造型基本保持一致。

這道菜叫雪後新梅,放到桌上的時候讓沈添青愣了一下。

時絮:“那年你考試沒考好,非要吃這個,我讓幸夏萱給我送過來的。”

她一邊說一邊切開這塊蛋糕,裡麵是流心巧克力,切開的瞬間流出來,上麵裹著花生碎,聞上去是甜品獨特的濃鬱香氣。

“你說不要蛋黃流心,因為你考不到雙黃蛋,很丟人。”

沈添青小時候的成績不錯,私立高中壓力其實不小,她性格文靜,從來不用陳歌妮操心。

那一次是她早有預謀的失誤,雖然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正好蛋黃流心也賣完了,老幸去的時候剩下的最後一個岩溶巧克力夾心也被人買走。”

“她打電話給我,”時絮把那塊放到沈添青麵前,“我讓她加錢,去把最後一個買回來。”

絲絨心語名字很土,但是確實好吃,長得也漂亮。

沈添青愛吃是因為同學說她姐姐跟男朋友是一起吃了這個才在一起的。

那時候她年紀小,有種天然的傻氣,想吃也想得很美。

她想跟時絮一起吃。

“花了我不少錢,還被老幸臭罵一頓。”

孟蘅的聲音跟時絮不像,是音色的區彆,時絮的本音偏清朗,稍微中性一些。

而孟蘅的聲音反而更低,但因為常年掐嗲,彆人對她的印象都是甜。

工業糖精的那種甜。

而時絮沒掐,她說得平常,說自己的從前都像在說彆人的事。

偏偏是孟蘅不會知道的,沈添青和時絮的從前。

“結果你隻吃一半,說全吃了會得糖尿病,”時絮頓了頓,笑了一聲,“這玩意,太……”

“夠了!”

沈添青抿著嘴,她捏著拳頭,心像是要跳出嗓子眼。

“你是故意的嗎?”

她低著頭,看著盤子裡那被切了一半的小蛋糕,巧克力散發著甜膩的味道,可是沈添青卻覺得好苦。

頭頂響起吧嗒吧嗒的聲音,船夫用方言吆喝一聲:“下雨了。”

但窗外的雨下得不算大,煙雨蒙蒙裡空氣都是濕潤的。這一瞬間沈添青覺得自己被水汽席卷,心裡的水也從眼眶流出,滴在那塊蛋糕上。

她迅速拿手背擦了擦自己的眼淚,頭上的發卡發出泠泠的聲音。

“我這樣你很高興嗎?”

沈添青咬著嘴唇,努力地在憋眼淚,這一瞬間她渾身都是無力的,船夫搖船很穩,她卻覺得天旋地轉。

仿佛電子蠟燭都彌漫出焦灼的氣味,燈光照出對麵的影子,像是要籠罩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