夥計開始上菜,同時送上來的還有濕手巾和去腥用的茶水。
沈潤含著笑對晨光道:“這兒的蝦比小寧村的大,我剝給你吃。”說著,用濕手巾擦了手,從盤中拿起一隻水煮蝦,利落地剝去蝦殼,將軟嫩彈滑的蝦肉放進晨光碗裡。
珍珠坐在對麵,看著他倆,微訝。
沈潤覺察到她的目光,以為她想吃不敢吃,笑說:
“吃吧,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儘管他這樣說了,珍珠還是很拘緊,隻敢吃自己麵前盤子裡的清蒸海鱸魚。
沈潤給晨光剝了一小碗蝦肉,晨光一邊吃,一邊側耳聆聽鄭吉那一桌的談話,隻聽他們從李敏學的大考談到了這場戰事將許多趕考的學子隔在外地,戰事結束後,眾學子返鄉,蒼丘的幾條主要官路因為這些人慢慢地聚集,逐漸變得混亂起來。
戰事剛歇,各地官府衙門如驚弓之鳥,盤查得比往日更嚴格,反倒耽誤了時日,一來二去,好多人也就不急著返鄉了,尋思著等這股風過去了再上路,麻煩能少一些,因此,像李敏學這樣就近旅行的學生便多了起來。
“我聽說鳳冥國沒有科舉,那像李大哥這樣沒趕上大考的今後要如何,還能再考麼?”鄭吉的妹妹,自稱在家中排行第九,不便言閨名,讓李敏學喚她“阿九”。
李敏學聽了她的話,隻能苦笑。
鄭吉覺得妹妹這話是平白給人添堵,瞪了她一眼,沒好氣地道:“都沒有科舉了,還考什麼?再說,那鳳冥國是女帝當政……李兄,你沒趕上大考說不定是一件幸事。”頓了頓,他意味深長地對李敏學道。
李敏學聽出了他話裡的意思,一腔激昂上湧,想說些什麼,但是有些話在此刻此地不好說出口,他端著酒杯,憋了半晌,才笑著,對鄭吉輕聲說了句:
“在下,是蒼丘人……”
這句話同樣的意味深長,但他的語氣並沒有給這句話蒙上一絲隱晦,反而相當的直白,傳入晨光耳中,晨光可以立刻將他的話解讀出來——亡國之民不做敵國之臣。
晨光嗬地笑了,有骨氣,可惜,再有骨氣,也隻是個亡國之民。
李敏學的話似說到了鄭吉的心坎裡,他們不能把話說得太開,現如今山河易主,他們已是亡國之民,從前在公開場合罵鳳冥國可以解氣,現在再罵,就是意圖謀反嫌命太長。儘管南邊還有幾座城池在抵抗,可他們都知道,那些城池隻是在做垂死掙紮,要不了多久蒼丘國就會從這世上徹底消失,而他們這些蒼丘人,隻能腆著臉去給鳳冥國做三等民。
真正的蒼丘人,沒有心中不鬱悶的,前途暗淡,未來渺茫,羞恥心在折磨著他們這些亡國奴。他們是有骨氣的,可是這種骨氣在無能為力麵前半點意義都沒有,在無力改變的局麵裡,這份骨氣反而讓他們變得沉鬱,無法紓解。
鄭吉唇邊的笑容漸苦,他舉起酒杯,對著李敏學高聲道:
“來,李兄!我敬你!”
李敏學和他碰了一下杯,雙方舉杯,飲儘,一切儘在不言中。
晨光哼笑了一聲。
夥計端上蒸螃蟹,海神鎮的螃蟹比小寧村的螃蟹還要新鮮,估計是海鮮樓專門找漁船采買的,個頭也比在小寧村自己買的大。沈潤挑了一個,掰開,橙紅色油汪汪的蟹黃便顯露出來,他拿勺子挖了,遞到晨光嘴邊,笑說:
“快吃吧。”他知道她在偷聽鄭吉那一桌的談話。
晨光回過神來,張嘴接了。
沈潤見她吃了,眉眼間漾開的笑意更濃,接著又說:“蟹性寒,你不能多吃,我給你剝兩個蟹黃,你嘗個鮮。”
“我想吃夾子上的肉。”晨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