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衣著考究的中年瘦子從門外走進來,他不敢抬頭,弓著腰,徑直走到廳堂中央,隔著一道珠簾跪下:“草民鄭本良拜見陛下,吾皇萬歲!”
晨光的指尖依舊輕蹭著藍皮賬冊,隔著簾子看了他一會兒,沒讓他起身,隻是問:“你前來求見,所為何事?”
鄭本良的心裡“咯噔”一聲,脊背上突然冒出一層汗。他來之前已經打好了腹稿,原想對著新君吹捧一番,歌功頌德,高唱讚歌,讓新君心花怒放,先對他有個好印象,再說正事,可陛下這不冷不熱的一問把他想好的諂媚都懟了回去。他是個商人,最會感受氣氛,陛下明顯不吃溜須拍馬那一套,聽都不想聽,他心裡空了片刻,咬了咬牙,突然叩頭:
“稟陛下,草民想要狀告一人,此人除了陛下,無人敢審!”
晨光看著他,淡聲問:“誰?”
她明知道,卻用不鹹不淡的語氣詢問,鄭本良的心跳得厲害,他有種不太妙的預感,可事已至此,他隻能硬著頭皮朗聲說:
“草民想要狀告的人是鳳冥首富、雁雲籍商人歐陽繼!”
“告他什麼?”晨光的語氣依舊平淡,不急不怒,無波無瀾。
鄭本良越發猜不透她的心思,他心驚難掩,這位新君,不止是傳說中的狠辣,還有那份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氣度,亦能讓人心生畏懼。他不是沒見過世麵的人,他曾作為成功的商人覲見過多位君王,他並不怯場,可是在麵對這位新君主時,他總忍不住心慌。她還這麼年輕,就擁有了這麼強大的震懾力,不愧是能用貧瘠的鳳冥一舉滅掉龍熙和蒼丘的鳳冥女帝。
“草民告他災糧私售、作亂行市、違法圈地、收受賄賂,曾在戰前通過宜城汪氏私交蒼丘權貴,與其中一些人交換了關於鳳冥國的情報,並在原蒼丘和鳳冥國的交界處、蘄州夢城斥巨資修建了一座光曦園,那光曦園的規模堪比行宮,陛下隻要派人一查,就能知曉!”鄭本良一口氣控告了嫦曦數宗罪,他心裡打起了鼓,屏息垂眸,留意著陛下的反應,然而珠簾後麵什麼反應都沒有,連突然急促的呼吸都沒有。
鄭本良的額角滲出了汗珠,他開始懷疑他的孤注一擲是不是錯的。
晨光放棄了摩挲賬冊的一角,將賬本啪地放在桌上,讓鄭本良的心一緊。
“石洲孫家的孫耀是你的連襟?”她淡淡地問。
鄭本良聽不出她對此事的情緒,但她問了,說明她開始感興趣了,這讓鄭本良忐忑的心安定了些:
“回陛下,鳳冥石洲的孫耀是草民妻妹的夫婿,騫西一帶最大的米商。騫西大旱的那一年,田裡顆粒無收,米價持續上漲,民間開始鬨饑荒,草民的妹婿心係鄉親,將家中的存糧全部放出。然而存糧遠遠不夠,草民的妹婿四處尋找渠道進購,經知府大人介紹,結識了歐陽家的人,那人說歐陽家主手裡有一批存糧。當時歐陽家開出的價格比市價還要高,可因為糧食稀有,草民的妹婿隻能答應。草民的妹婿當時並不知情,歐陽家主手裡所謂的存糧竟然是朝廷發放給騫西用於賑災的糧食。不僅如此,歐陽家主還買通了騫西知府,知府衙門非但不製止米價上漲,還允許外地的商人前來做糧食買賣,並明目張膽地向做糧食買賣的商人索要賄賂。短短兩個月,騫西的米價就漲到了最高,這時候朝廷的第二批賑災糧突然到了,受災的百姓得到賑災糧,無需再購買,米商手裡的糧食在一夜間價格大跌,歐陽家主趁火打劫,低價收購,又將他售賣的災糧填補回去,最終受害的隻有米商。許多米商傾儘家財購買糧食,最後都砸在了手裡,被歐陽家主以極低的價錢回購,因此破產。那段時間,因債務無法繼續生存的商賈不可勝數,草民的妹婿不僅家財賠光,還欠了一身債,走投無路之時,撇下四個尚未成人的兒女懸梁自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