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我記事起,憤怒這種情感便很少出現在我身上——即使是父母的忽略,同學的孤立,也隻不過是在幼年時的記憶裡添了幾筆印象,之後想起,再無波瀾。读零零小说
直到我離開家獨自來到s市工作,作為一名長時間遊走在生死邊緣,見慣人生百態的外科醫生,我的心逐漸被一層淡漠隔絕,幾乎沒有什麼事情能夠再教我動容——我曾以為,這種情況會一直保持到我生命的終結——但是,我錯了。
我一直引以為傲的自持與冷靜,在見到安然脖頸間綻開的血花時徹底崩碎。
我手中握著的,是我最信任的手術刀,我將他抵在那個男人的胸口,原意不過是用作威脅——然而那一刻,我真想將整柄鋒利的手術刀狠狠沒入他的胸膛。
還有那個使用冰刃的女人,她怎麼敢!
我的手在劇烈的情緒波動下隱隱顫抖,我的眼前也似乎漫上了血色的迷霧——那種狂亂的狀態,似乎就要占據我的身體,吞噬我的靈魂,掠奪我最後一絲清明。
好在,一刹那的天人交戰後,我的理智終究還是占了上風,在我發作之前,已經強自壓下了躁動,調整好了氣息,將澎湃驟升的怒火牢牢鎖在胸口的方寸之地——當務之急,是替安然止血,而這些跳梁小醜的人頭,便暫時寄放在他們脖子上好了——待我有時間再去取,現在麼……不急。
我推開那個男人,在安然快要摔倒前及時地托住了她的身體,讓吳放歌安撫住暴跳如雷的喬子墨,也不管會不會暴露空間,直接取出了酒精噴霧、消毒棉花、紗布及繃帶等急救用品,麻利地包紮好她脖子間的傷口——傷口並不長,在五厘米到七厘米之間,卻很深,一直割到了肌理深處,可見安然那時掙脫的力道之大,心情之急切——思及此,心裡卻是升起了某種異樣的感覺,類似於感動,類似於後悔,但是真要我給這種感覺下一個精準的定義……我不知道。
在我快速替安然處理好傷口後,她還是雙目緊閉,處於暈厥狀態,臉色蒼白,唇色淺淡,似乎是貧血的症狀——我身邊並隻有一些葡萄糖維生素之類的點滴,但是她的情況,還是要輸血才好……那麼,我需要輸血的設備以及,匹配的鮮血。
抱著安然,我打量著這幾個在變故之下有些不知所措的人,微微笑道:“醫務室在哪裡?”
那個領頭的男人也是被忽然的變故驚了一下——他們雖然因為未知的原因對我們幾人有莫名敵意,但卻談不上有什麼深仇大恨,想來若是安然因此有什麼不測,他們也會惹上麻煩。
他正要回答,譚洛可的聲音已經響了起來,帶著幾分僥幸的欣喜:“胡教授,您怎麼來了?我原本是傳呼了醫務室的……”
她的手中捏著一隻小型的對講機,應該是趁兩隊人在混戰時悄悄向基地的部門發出了訊號。
——嘖,現在才想著推卸責任,不覺得晚了點麼?
從另一個方向趕來了一隊手持槍械全副武裝的人,像是巡邏者,清一色的普通人,沒有異能者的氣息,這隊人中還混雜著一個戴著眼鏡的老頭,須發皆白,身板卻很挺直,從中醫的角度來看,他的精氣神都很飽滿,矍鑠健旺,比一般的年輕人還要硬朗。
譚洛可稱他為“教授”,態度十分恭敬,那幾個男男女女見到他也謙遜地欠身問好,看不出一點先前與我們為難時的跋扈——這個老頭子地位不低。
我冷冷地看著他,沒有說話,他倒是頗有涵養,快步走到我身邊蹲下,伸出手就要去探安然的脈搏——看這架勢,他似是在中醫上頗有心得——我克製住自己出手推開他的衝動,待他沉吟了一會兒才問道:“怎麼樣?”
他淡淡一笑,口吻很輕鬆:“沒什麼大問題,有些貧血,一會兒輸個200cc,再休息兩天就沒事了。”
——很好,與我的預估差不多。
我決定收回清洗整個基地的打算,隻處理這幾個不識好歹的家夥便罷。
輕巧地抱起安然——她很瘦,怕是體重還不及我;果園裡得到的蔬果足以維持很長時間的維生素供應,看來我該想辦法為她補充些蛋白質和脂肪了——我看著那老頭:“在哪兒輸血?”
看他的意思,並不準備過問我們之間的衝突,也沒有偏袒任何一方的跡象,也許從他這裡能夠得到我需要的信息。
“跟我來吧。”他又是笑笑,目光輕飄飄地掃過那幾個人,他們卻是心中有愧一樣不敢與他對視,紛紛低下頭去,“都散了吧……小鄭啊,我不希望以後再發生這種事了,知道麼?”
“是、是!教授您放心!我保證不會了!”那個男人忙不迭地應道。
——看他們的反應,這個老頭實在是不簡單啊……讓我猜猜看:異能者?不不,研究人員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他們稱呼他教授,這說明他極有可能是學校裡的學者,那些檢測的儀器,是否出自他手呢?
甚至於,他對喪屍腦晶的了解會有多少?
雖然這意味著我的身份被揭穿的幾率增大,但是興奮感卻不減反增啊……
喬子墨朝著對方比了一個充滿威脅意味的手勢,惡狠狠說道:“你們最好祈禱我家小安子沒事,否則,姑奶奶一定會讓你們後悔沒有早點死在喪屍手裡!”
吳放歌冷哼了一聲,眼裡也是寫滿了同樣的意思。
——蠢貨。
現在撂下狠話,一會兒他們幾個若是出了什麼事,豈不是成為首要的懷疑對象。
我真想用我的手術刀把喬子墨這丫頭的腦袋剖開來看看,裡麵除了泡椒鳳爪,是不是就隻剩下稻草了。
不過,看在安然的份上,還是算了。
跟著老頭走了十來分鐘的路程,進了一座全部都由白色牆磚構建的小樓,我心裡升起了複雜的懷念感,這裡真像我曾經工作過的地方——醫院。
那一隊手持武器的保鏢全都自發留在了小樓的外麵,老頭沒有發話,我們便跟著他繼續走,他的腿腳很是利索,一連走到了三樓才停下,回頭衝我們示意。
我留意到這裡雖然很安靜,但卻存在很多氣息,有普通人,有異能者,甚至還有幾隻喪屍——嘖,莫非這裡就是所謂的研究中心麼。
化驗、解剖,乃至活體實驗,不其然想起了我的遭遇,心裡那股子殺意又慢慢冒出了頭——看了看懷中抱著的安然,我沉了沉心思,還是看看情況再做打算。
他推開了其中一間門,裡麵沒有彆人,隻有幾台不知名的儀器正閃爍著各色的指示燈;用自己的身份牌刷了一下櫥櫃上的密碼鎖,取出了一袋鮮血,上麵標注了型號:o型。
他指了指房間裡唯一一張單人床:“把她放下吧。”
盯著他熟練地為安然紮上針,我才細心打量起他這間工作室來——我斷定這並不是尋常替人治療的醫務室,雖然沒有從他身上感覺到惡意,我卻也不敢掉以輕心。
喬子墨是個到哪兒都不得消停的家夥,趁著胡老頭在給安然處理的時候,東摸摸西碰碰,見什麼都好奇,等老頭一臉無奈地看過去時,她才輕咳一聲轉移話題道:“那個,大爺您怎麼稱呼呐?”
“我姓胡,胡維康,你可以跟這裡的人一樣喊我胡教授,當然,你要是想喊老頭我也沒意見。”他寬容地笑笑。
喬子墨眼珠一轉,馬上跟著道:“對了胡教授,剛才那幾個是您的學生嗎?他們看起來很尊敬您啊……見了彆人不可一世,見了您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隻會夾著尾巴了……”
——嗬,這丫頭倒是會上眼藥,不過這老頭卻不像是會接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