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輪霞站在東京繁華的街頭,捏著一張和稿件一起寄來的的廚房用紙,她擦了擦手心的汗,廚房用紙上有一行端正優美的漢字,是一串地址。
是東京車站附近的超豪華公寓。
高昂的公寓管理費,不大卻十分奢華的麵積,以及能俯瞰整個東京的高度,據說能住在這裡的人都是律師、銀行家這種體麵的成功人士,作為一個可悲的貧窮打工人,是完全不敢高攀的。
……但是像小菅銀吉先生那樣的人,和這裡真是太不搭調了。
她這份工作是編輯,因為她足夠努力,有幸被分去和小菅先生對接,在傳統文學式微的文壇,小菅銀吉的作品甫一刊登,就得到了轟動式反響,他的行文遣詞都十分氣派,頗有舊時遺風。
她自己就是小菅老師的忠實書迷,雖然不太能體味裡麵的深層意思,不過小菅的文字實在太富有感染力……
就是內容實在太悲觀了!考慮到小菅老師沒準是昭和年代的人,能有這種想法,倒也不算出奇。
所以她理所當然地認為小菅先生是那種住在古樸舊宅中老派人士,再不濟也住在一戶建。
藍發少女站在鐵門前,深呼吸並摁響門鈴,出於尊敬,她愣是在門鈴發出響聲後又等了七分鐘,才摁響第二次。
這次卻隻是手指挨到門鈴,大門就打開了。
——竟然是位容貌極盛的少年,他胡亂披著一件於他來說過於鬆垮、並不合身的黑色大衣,這種不正經的穿法無端給他增添了些狎昵的氣息。
“啊呀,你就是三輪霞?”對方並未展示太多尊重,舌頭上好像壓著什麼,聲音也含含糊糊的。
三輪霞超用力地鞠了一躬。
“我叫三輪霞!這位小先生,請問這裡是小菅老師的住所嗎?”
“我是太宰,太宰治。”
……據說文學家都是風流人物,她極力克製住不敬的念頭,端正著神色,可腦子裡就是忍不住去想太宰治身上披著的大衣。
一看就是成年人的尺寸。
那件黑色大衣款式相當嚴謹,風格低調沉穩,料子極好,完全貼合日本上流社會的氣派,卻不是太宰這個年齡會選擇的衣服,而且明顯過長。
能將太宰的手攏住的袖口,也明明白白顯示出這一事實。
估計是偷了哪位相當寵愛他的大人的衣服吧。
小菅銀吉先生,無論怎樣,現在的社會,和未成年人……三輪霞痛心疾首地想,語調不由變得沉痛:“我是負責小菅老師的編輯,冒昧上門拜訪,請問老師在嗎?”
“我就是小菅銀吉哦。”
三輪霞:“如果不在——誒?”
太宰治望著一臉震驚的少女,露出被取悅的笑,他頑劣地重複了一遍:“我就是小菅銀吉,雖然之前聽到了門鈴,但實在不方便邀請你進來。”
三輪霞魂不守舍地飄進屋裡,從皮包中取出一遝合同:“啊,是的,沒關係,這是社長特意為您準備的合約,隻要您願意和我們簽獨家出版……”
“好啊。”
“……我們一定會全心全意對待老師的作品。”三輪霞誠懇地說完,才陡然反應過來:“您說什麼?”
“筆給我。”
三輪霞:……
她直到現在都不敢相信那位能寫出“可恥的蛞蝓猶如恥辱柱般刻在我的房間,而我按照慣例,公平地揣摩林太郎”這種深刻意象的句子的老師,竟然是這樣一位仍帶稚氣的少年。
但她卻毫無懷疑地相信了對方。
“太宰老師。”不知不覺,三輪霞毫無意識地將“老師”這個高尚詞彙用在了太宰治身上:“無論如何,您先看一下合約,再另作打算。”
就算能寫出那種文章,也終歸沒經曆過社會啊,三輪霞老成地感歎,儘管這份合同不含陷阱,但要是換做社會人,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貿然做出決定的。
渾渾噩噩中,她忽然想起一件要緊事:“等等,冒昧問一下,太宰老師,您今年歲數多大?”
想到這裡,她的額頭慢慢滲出冷汗,要是太宰老師還未成年,今天這份合約無論如何都不能作數的,可是無論怎麼看,太宰老師都不像滿了二十歲。
太宰治笑眯眯地往瓷杯中添茶:“沒關係啊,我是全然信任三輪小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