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又往前蹭了一點,下巴枕著床沿,五根手指耷拉在那條雪白雪白的蓬鬆尾巴上,倏地收緊。
再重重一扯。
“喵!”
太宰治笑了笑,眯著眼睛收回手,手腕纏著的繃帶慢慢滲出血色,傷口是兩個小小的圓點,不大,但很是深,剛好和貓的兩顆尖牙所對應,他側過臉,沒被繃帶遮住的眼睛又望見那兩隻猶如天空延展般的蒼藍貓瞳。
白貓不冷不淡地蹲坐在兩米多遠的位置,視線停在他的臉上,像是擔心他又去扯自己的尾巴。
於是他又重新把臉埋進床單,悶悶地笑了起來,笑聲被床單堵住了半截,五條悟看不見這人的神情,卻能看見他顫抖著的肩膀。
……好想死啊。
太宰治笑夠了,維持著這個姿勢,另一隻手胡亂去扯手腕上的繃帶,才剛剛扯了個頭,露出一截線條優美的手腕,他的動作忽然戛然而止,整個人埋在床墊裡一動不動。
手腕仍然在往外流血,他這個吊在床邊的姿勢剛好容易讓血液倒流,一時半會止不住,蹲坐在一旁的白貓用尾巴煩躁地拍了拍枕頭,想著乾脆離這人遠點,反正這種傷對這人來說不痛不癢,連裝模作樣地嘶嘶抽氣都犯不著,現在看著還會滲血珠,用不了多久也就結痂……
垂在地毯上方的手動了動,忽然驀地抓起地上的玻璃碎片,那些玻璃渣還是他搬進來第一天打碎的,這些日子他回來休息也沒進過臥室,沒有他的允許,其他人也進不來,那隻手以一種輕巧的姿勢執著晶瑩透明的不規則利刃,尖頭對準被貓咬過的手腕,照著裸露在外的皮膚,豎著重重一劃!
“——喵嗚!”
一聲無比淒厲的貓叫,尖銳刺耳,太宰治鬆開手,玻璃碎片咣鐺一聲砸上地板,斷成兩截,那聲音吵得他頭疼,溫熱的液體順著手腕淌過指尖,他攢了點力氣又挪回來,伸手再去摟那隻貓,聲音又低又輕,仿佛情人在耳邊的低語。
“小聲點。”
他終於如願以償地把那隻貓抱了過來。
頭暈、頭疼、惡心,各種奇怪的感覺亂七八糟地混雜在一起,太宰治半闔著眼睛,餘光發現本該是一團雪白的貓被他弄得臟兮兮的,歪著頭想了想,拽了塊枕巾去擦,還沒碰到,他終於支撐不住,眼皮重得再也支撐不起,那團毛茸茸的白色以極快的速度跳下床,失去意識前他隻有一個想法。
——還沒擦乾淨。
五條悟僵硬著身體,渾身發冷,獄門疆裡麵本不應該有這種體驗,他嗅著那些濃鬱的鐵鏽味,緩慢地低下頭,蒼藍色的瞳孔緊縮成針尖大小,時刻運轉的大腦一片空蕩,過了一會,他倏然聽見了線弦繃到極致後猛然斷裂的聲音。
太宰治再次睜開眼睛,第一時間見到的就是熟悉的天花板,森鷗外已經來過一次,留了句警告——也不太嚴重,他不是第一次把這人從死亡線上扯回來,此時正值龍頭戰爭,港口黑手黨的首領繁忙得超乎大部分人想像,能抽空過來看一眼,已經是不容易。
然後又派了兩個私人醫生住到彆墅旁邊和太宰治當鄰居,整棟臨海彆墅被徹頭徹尾地打掃了一遍,地毯換了新的,碎玻璃渣也撿得乾乾淨淨,港口黑手黨的專屬醫生彙報完,又支支吾吾地將首領的警告轉告給年輕的乾部。
太宰治絲毫沒有被瀕死的界限被拽回來後的惶恐,隻是身體有些疲乏,輸完血又休息了這麼久,已經緩得差不多,森鷗外的警告他也沒當回事,點了點頭,微笑著開口。
“我的貓呢?”
他碾了碾指尖,貓毛柔軟絲滑的觸感似乎還停留在上麵。
“貓?”
“我沒在您這裡見到貓。”負責清掃的人困惑地望著他:“可能是走丟了?是什麼名貴的品種……”
他猛地閉上嘴,一聲不吭,生怕自己的言語觸犯到眼前這人,那個太宰先生——港口黑手黨曆代最年輕的乾部,他的血是比黑暗更黑的顏色,此刻那個太宰治睜著眼睛有些怔忪地凝視著他,笑容僵在唇角,不一會,那隻漂亮的鳶色眼眸驟然泛起風暴,又黑又沉。
“太宰先生?”
太宰治閉了下眼:“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