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蘇醒與除夕(2 / 2)

他這話一說出來,整個食堂裡一片寂靜。

蒲靈韻僵立在原地,拳頭緊緊攥著,卻忍住了沒有罵出口。

徐雲展輕咳一聲,端著尚未拆除夾板的胳膊起身,來到宿殃身前。

他當初被瀑布落冰擊傷肩胛,骨麵裂痕很深,祁老限製了他手臂的活動,如今不過半月,傷自然還沒有好。他用沒受傷的那隻手拍了拍蒲靈韻的肩膀,示意她回座位去。

“雲展謝宿少俠救命之恩。”徐雲展無法抱拳,隻能微微鞠躬,道,“如果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宿少俠可以直言。”

宿殃瞥了一眼徐雲展的傷臂,誇張地從鼻腔發出一聲嘲諷的冷哼,拿腔拿調道:“既然你的右手還能動,就坐我旁邊,幫我夾菜吧。”

徐雲展還沒說什麼,桌子對麵的墨韻先皺了眉頭。

“宿殃。”墨師兄嚴肅道,“在危機情況下,爾等身為同窗,本就應當互相照應,論什麼救命之恩?雲展謝你是他抱有感恩之心,你如此挾恩圖報,欺他辱他,實在令人寒心。”

宿殃心道:我就是故意想讓人寒心來著。

不過他也並不是非要徐雲展幫他夾菜不可,見刷惡感的目的達到,他便端著架子,慢悠悠翻了個白眼,道:“既然墨師兄都幫你說情,那你就回去吧。”

這樣一場鬨劇過後,小玉樓的年夜飯餐桌上便一直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詭異氣氛。

赤彤因為頸後的傷還沒痊愈,被祁老禁了酒,沒怎麼儘興,隨便吃了幾口菜就帶著羅隱回住所守歲。徐雲展則要和蒲靈韻這個表妹一起守歲,兩人去了璃師姐的院子。範奚喜歡熱鬨,本想拉著宿殃一起去璃師姐院子裡,說諦聆師姐和墨師兄也會來,大家在一起聚聚。

但宿殃堅定地拒絕了這項集體活動——並且打定主意,以後絕對不會在小玉樓參加任何一項集體活動了!

一個玉鑒潭冰嬉就把他坑進藏珠閣,這萬一再來個除夕守歲的什麼事件,讓他再走岔了劇情,他估計就一輩子回不去現實世界了!

宿殃從食堂拎了一壇酒,徑自回到知春苑,跳上房頂,躺在灰黑色的瓦片上,看向群星璀璨的夜空。

時值月末,天空中沒有月亮,星星就顯得異常明亮。宿殃抱著壇子喝酒,百無聊賴,忽然有些想念曾經一直被他詬病的春節聯歡晚會。

他的父母在他尚不記事的時候出了意外,他一直和很寵著他的奶奶一起生活。所幸家裡尚有產業,足夠他們祖孫二人花銷,從未缺過錢。

但自從他的奶奶去世,他在世間再無親人。除夕夜裡,再也沒有誰會陪著他一起看電視節目。

物質的優渥並不能填補他心靈的空虛,他又不喜歡出門與人打交道,就開始在一家視頻平台上傳舞蹈視頻,收獲了他的第一群粉絲。

後來……

後來就是被平台推薦參加選秀節目,一夜之間一舞成名,被《宿敵》劇組看中,半隻腳踏進了娛樂圈。

誰知一場酒醉之後,他隻身一人來到了這個世界。

要說牽掛,他對現實世界應該是沒什麼牽掛的才對,但宿殃就是忍不住覺得委屈。

——為什麼偏偏是他啊?穿到一個舉目無親的地界,還要靠自己走劇情,凹人設。偏偏所有人都跟他作對,改台詞的改台詞,崩人設的崩人設,就連一個石林陣都要欺負人,非把他的劇情給掰歪了不可!

宿殃越想越氣,端起酒壇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光,將空了的壇子往房頂下麵一推。酒壇劈啪一聲落在地麵,摔得粉碎。

“歲歲平安——!”宿殃衝著天空大喊了一聲。

他摸了摸腰間皮質的護帶,將卷在腰帶內的軟劍抽出來,運起惜花步,落在小院中央的一片空地。空地周圍栽著一圈紅梅,正競相開放,枝頭無比熱鬨。可惜,最近沒有下雪,周圍一片漆黑,襯不出紅梅最美好的樣子。

宿殃撇了撇嘴,抖開劍鋒,開始練習綻蓮劍法。

練著練著,之前灌下去的那一壇子酒隨著血液的快速循環開始起作用了。宿殃借著醉意,手下招式緩緩變化,竟不知不覺跳成了他當年最喜歡的那曲醉垂鞭。

殷曇神教的綻蓮劍法形似舞蹈,劍招走的是陰柔路子,沒什麼銳氣,卻旨在殺人於靜謐。而醉垂鞭則是一曲張力和進攻性極強的舞蹈,鞭法淩厲,帶著旖旎卻又肅殺的勁頭。宿殃此刻以劍代鞭,做出這些動作竟沒有絲毫違和感。

他甚至還下意識運了內力進去,劍鋒所過之處,大片大片的梅花殘落,仿佛血跡濺灑滿地,卻沒有血腥味,隻餘杳杳梅香。

宿殃將這套舞一遍一遍跳了許久,終於,醉意上湧,他暈暈乎乎地扶住身邊一棵被他斬去半樹花朵的紅梅,雙腿一軟,跪在了樹下。

他隨手把軟劍一扔,抱著梅花樹乾,將額頭抵在上麵,忽然莫名其妙地開始掉眼淚。

他腦中渾渾噩噩,甚至不知道自己哭了,就死死抱著那棵樹,倚在上麵,哭著哭著就睡著了。

知春苑門外,徐雲展收回目光,低聲道:“……看來今日無法向他道謝了。”

他身邊的諦聆歎息一聲,說:“他方才在餐桌上說的話,或許並非出自本心。”

徐雲展輕笑道:“他若真的挾恩圖報,或有意折辱我,本可以提出更過分的要求。”

說完,他又看了一眼抱著梅花樹睡著的宿殃,道:“非敵說得對,他其實……很單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