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宿殃忽地有些茫然。
劇本中,範奚這人最後怎麼樣了,他並不清楚,他甚至連範奚死沒死都不知道。
如今相處兩年,想到劇本中有那麼多人會在各種衝突中陣亡,想到與他同窗兩年的這些人會陷入衝突的中心,他……竟莫名惶恐。
他這位魔教聖子是一定會死的,那麼,作為他頭號跟班的範奚,大概也是會死的。還有在最後剿滅魔教那場大戰中,為了保護顧非敵而舍身的徐雲展,估計同樣逃不開劇情安排的命運……
這些角色,對他而言原本隻是紙麵上冷冰冰的文字,不應該牽動他這麼多的情緒。但兩年的時光,說長也不長,卻足以讓他們在他心中紮根,成為一個個獨立的“人”。
“聖子?”
範奚在宿殃眼前揮了揮手。
見宿殃回神,他笑道:“你累了吧?藥上好了,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宿殃和範奚道了彆,目送他離開,煩躁地將臉埋進了枕頭裡。
果然還是要儘快出師回到魔教去才行。宿殃心想:隻有這樣才能離這群人遠點兒,免得他們攪擾,讓他心神不寧。
這時,房門被輕輕叩響。
宿殃披好衣服,正襟危坐,讓人進來。
諦聆走進室內,道:“今日一戰,你進步頗大。九寒吐蕊功既已突破,你便可以出師了。”
宿殃沒想到諦聆這麼單刀直入。
雖說他原本就做好了打算要儘快出師,可現在這個機會真的擺在他眼前、觸手可及時,他卻又有些迷茫焦慮。
甚至有那麼一個瞬間,宿殃心頭竟然冒出了一個他自己從沒想過的念頭——若是能一直留在小玉樓中,在這樣單純安然的環境裡過一輩子,不去管那些江湖紛爭,該多好?
他雖然來到這個世界不過兩年,但小玉樓中的生活已然為他建立了舒適圈。決定離開這裡,事實上,也需要莫大的勇氣。
宿殃沉默許久,最終還是咬了咬牙,問:“我什麼時候可以出師?”
“隨時。”諦聆道,“若你想在這裡養傷,可多等些時日。但我看你似乎有些焦急,想來或許是殷曇神教有什麼事,你若願意,明日便可離開。”
宿殃仿佛害怕自己會後悔似的,立刻說:“我明日就走!”
諦聆頷首:“好。”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宿殃就收拾好了行裝,又將他自己撰寫的一冊《醉斬紅梅》擺在書桌上,算是留給小玉樓的謝師禮。
向諦聆打過招呼後,宿殃直接離開了知春苑,向小玉樓山下走去。
他不打算向任何人道彆,因為他計劃從離開小玉樓的這一刻就回到屬於他自己的劇情,和小玉樓的人切斷所有聯係——包括範奚。
範二不過是一個可有可無的跟班,就算把他的戲份換給花侍,應該也不會影響大劇情的走向。與其拖累他將來在剿滅魔教的衝突中身亡,倒不如早早和他撇清關係。
宿殃一路來到樹樁台對麵的山崖,心想:我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演員,我是魔教聖子,我才不需要跟這些人有什麼瓜葛。
他這樣想著,抬腳踩上通往樹樁台的鐵索橋。
“宿殃——!”
忽然,身後有人叫他。
宿殃身形一頓。最後他還是歎了口氣,緩緩回頭。
範奚與蒲靈韻並肩而來。
範奚笑道:“聖子,怎麼也不說一聲就要走?幸好璃師姐昨日提醒,不然我們連來送一程都趕不及。”
蒲靈韻經玉鑒潭一事,變得端莊沉穩不少,她在範奚身邊站得筆直,道:“你我雖出身不同,但好歹同窗一場。如今你要出師,我們無論如何也該來送彆,道一句‘珍重’的。”
宿殃看著兩人,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這一停頓,又有幾道身影從遠處趕來。
赤彤上前拍了拍宿殃的肩膀,笑道:“宿小美人兒難道是想偷偷溜走?連招呼都不和我們打,這不太合適吧?”
羅隱一言不發地跟上來,雖沒說話,卻認真地看著宿殃,向他微微頷首致意。
墨師兄與聆師姐也緩緩走來,在遠處看著他們,臉上帶著淺淺的微笑。
宿殃有些怔忡,暈著腦袋給幾人道彆,也不知道自己語無倫次說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終於得以踏上那道鐵索橋、離開小玉樓孤峰所在的山麓時,他隻覺得這個世界都好像不真實起來。
他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遠處直入雲霄的山峰,下定決心,轉身離開。
“等等!”
就在宿殃即將踏進石林陣的瞬間,一道聲音在他身後響起,由遠及近,夾雜著急促的喘息。
那人道:“……宿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