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湖邊的夜晚(1 / 2)

宿殃一離開客舍院邊, 就飛快地運起惜花步,找到一片還算隱秘的灌木叢, 弓著身子吐了。

直到胃裡空空如也,乾嘔得眼淚鼻涕糊了滿臉,他這才漸漸消停下來, 挪到湖邊漱口洗臉。

他一遍一遍地在心裡勸自己, 這世界隻是一個虛構的故事,那些人也隻是些沒有生命的炮灰角色。原本在原著裡、在劇本裡, 他們都是要死的。這是他們的命運。

而且,這是一個武俠世界,將來還有不少血雨腥風的事情等著他去參與。兩年後圍剿魔教那場大戰裡, 死傷無數,那才是真的地獄修羅場。

他必須儘快適應。

此時此刻, 宿殃才真實地感受到,出了小玉樓,他將要麵對的是怎樣一個殘忍的世界。

但是他不能退縮。

想要回到現實, 他就必須忍耐下來, 好好走完這個故事的劇情。

宿殃抹了把頰邊的水珠,撐著膝蓋站起身, 深呼吸數次, 將滿腔鬱氣吐淨。

夜幕降臨。

荒原的夜晚氣溫驟降,帶來仿佛入冬的寒意。

魔教眾人在柳葉湖邊搭起兩道簡單的涼棚, 又點了火堆, 一行人擠在石岸下休憩, 亦有人輪流值守,以防不測。

宿殃裹著毯子,窩在暖融融的皮毛墊上,卻無論如何都睡不著。一閉眼,便是黃昏下血流成河的殘忍畫麵,和那壯漢瞪得溜圓、死不瞑目的雙眼。

他還是高估了自己對這件事的接受度。

宿殃歎了口氣,拍拍身邊梅十三,問:“我記得從教內出來時,你帶了烈酒?”

梅十三點頭。

他取出酒囊,遞給宿殃,道:“聖子可是冷?這酒性烈,少喝些或可暖身,不要喝多了。”

宿殃接過酒囊,無所謂地“嗯”了一聲,悶悶不樂地啜飲了兩口。

這酒果然有些烈,已經帶了一股燒灼的辛辣,宿殃默默感受著喉間的熱度,這才覺得心裡舒服了些。他之前被血腥氣激得吐空了胃裡的東西,空腹飲酒本就易醉,喝了不過四五口,腦袋就開始發暈。

於是他將酒囊蓋好,遞還給梅十三,又裹了裹毯子,試圖借著這股微醺之意睡過去。

然而,還是睡不著。

宿殃煩躁地翻騰了一陣,最終一把掀開毯子,帶了細劍起身,對梅十三道:“我去散散步,你彆跟來。”

梅十三擔憂:“可是聖子,那些人……”

宿殃冷著臉重複:“彆跟來,我想一個人走走。”

梅十三無奈,隻能頷首遵命。

宿殃並沒有往湖對岸客舍的方向走,他沿著湖邊慢慢走向湖泊的另一頭,最終抵達湖泊尖角、兩側石岸相接的地方。

這裡有一塊頂部平坦的巨石,宿殃縱身跳上石麵,仰起頭,看向夜空。

璀璨的銀河貫穿天穹,這是在輝煌的城市燈火中永遠看不到的壯闊景色。

宿殃恍惚間覺得這漫天星子明亮得仿佛城市道路上茫茫車海的尾燈,似乎觸手可及。

於是他抬起手,伸向夜空,試圖觸碰那些耀眼而澄澈的光芒。

身後樹叢裡響起極為輕微的衣料摩擦聲。宿殃倏然拔劍轉身,戒備地看向來人。

是那位一直蒙著頭臉的年輕俠客。

他換了一身深色勁裝,隱在綠洲灌木的陰影中,身形看不真切。

宿殃嗤地笑了一聲,道:“大黑天的還蒙著臉,就這麼見不得人麼?”

那人卻沒回答。

片刻,他低沉的聲音從麵巾下傳來:“喜歡看星的人,內心應是尚懷著純真的。你雖身在魔教,卻並非惡徒。”

聽到這話,宿殃又冷哼一聲。

“說胡話也過過腦子。”他端著架子,勾起一抹詭笑,道,“你怎麼知道我不是在夜觀天象,找一個能把你們全都坑殺在這裡的辦法?我可是魔教的人,什麼事兒做不出來?”

顧非敵失笑,搖了搖頭,沒說話。

宿殃被這人的反應弄得不尷不尬,極為不爽。他盯著人看了半晌,提劍道:“你知道我是誰,可你還披著馬甲,不公平。我今天倒偏要看看,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話音未落,他已經運起惜花步,一個騰躍從巨石上跳下,劍鋒直逼那人蒙臉的綢巾,勢要把這人的真麵目給挑出來!

顧非敵架劍格擋,問:“我並未穿馬甲,這是魔教黑話?”

宿殃:……

宿殃更怒,手上招式又淩厲了幾分,絲毫沒有留情麵的意思。

“說什麼魔教、正道,我看你們中原來的也不是什麼好人!”宿殃借著醉意,羅裡吧嗦,“天天就知道打打殺殺,什麼恩怨情仇的,說白了不就是一群不被承認的武裝分子?自己還分起黑道白道來了,笑死個人!”

顧非敵隱在綢巾下的眉梢一挑,眼中儘是驚訝。

他傾身勉強躲過宿殃角度刁鑽的劍尖,麵上綢巾被劃了一道口子。

宿殃冷哼,揮劍上前,繼續念叨:“今天明明是那群人先動的手,我看他們也不是好人!”

顧非敵擋下攻擊,道:“烏家寨的確不是良善之輩,為患多年,朝廷也早想除掉他們。”

宿殃一愣,再次進攻,怒道:“你們中原亂七八糟的事兒還沒處理好呢,還有功夫來挑釁我們魔教?!”

顧非敵退避,笑道:“說的也是。”

宿殃心裡本就有些憋悶,如今聽到人這樣調笑,更是一股沒來由的委屈憤怒,掄起細劍,毫無章法地往人身上砍,權當發泄。

“我就是魔教又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