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混亂的內心(2 / 2)

宿殃的目光掠過一行行詞句,停在最後“但願今生與君同在”八個字上,隻覺得心口燒得發慌。

“宿殃。”顧非敵再次開口,聲音輕柔而低沉,“我其實看得出,你很孤獨。”

沒等宿殃回答,他又很快接著說:“當初在小玉樓外的農舍,我淩晨醒來,看到你一人在院中練劍,就隱約感覺到了。後來……你還記得石林陣前麵那道斷崖嗎?”

回想起當時的情景,宿殃點了點頭。

顧非敵道:“你那時一個人站在崖邊,我看著,總覺得……你是想跳下去。”

宿殃一驚,反駁道:“我沒有。”

顧非敵笑笑,接著說:“你在石林陣出口睡著的樣子,我也記得清楚。還有,那時諦聆師姐忘了點燈,山道漆黑,你歎息的聲音,我也記得清楚。後來……你我共處一室,半年時間,足夠我看出你……在這世上仿佛並無任何眷戀牽掛。”

頓了頓,他雙眼微闔,艱難道:“好像,就算下一刻讓你去死,你也能從容拋棄這人世。”

宿殃聽得張口結舌。

顧非敵卻又輕笑一聲,說:“可我不明白,這樣的你,為什麼又拚了命修行練劍,為什麼要……拚了命救我?”

“我……”宿殃卡殼了。

“三次。”

顧非敵步步緊逼。

“玉鑒潭下你來尋我,荒原混戰時你為我擋刀,還有,即使明知血蠱凶殘,你依然要為我解毒。你已經拚上你的命,救了我三次。”

宿殃無奈道:“顧非敵,我……”

“我不信你對我隻是同窗之誼,宿殃。”顧非敵極認真地盯著宿殃的眼睛,“你做的這些事,我不可能真的相信,這僅僅是因為我們在小玉樓相處過半年。彆說半年,就算是蒲靈韻,是徐雲展,我們自幼十幾年的交情,他們都不可能像你這樣,毫不猶豫為我賭上性命。”

說完,他垂眸咬了咬嘴唇,低聲道:“之前,麵對那位教主時,你說的話,我還記得。”

“我那隻是……”宿殃急道,“隻是、隻是……”

顧非敵一言不發,直勾勾地盯著宿殃,等待他最後的宣判。

宿殃一咬牙,狠心道:“……是騙他的。”

滿室寂靜。

良久,顧非敵忽然伸手,從宿殃那裡將寫著新詞的紙頁抽走。

他傾身向前,將那薄薄的一頁紙探到榻桌邊靜靜燃著的燭火上。

“哎彆!”宿殃下意識上前要攔顧非敵的動作。

然而紙頁太輕薄,幾乎瞬間便被點燃。火舌吞噬了上麵的字跡,最終,化為一團灰黑的餘燼。

顧非敵紅著眼睛看了宿殃半晌,忽然站起身,大步走到石室角落窄井邊,伸手舀起一瓢水,儘數澆在臉上。

他背對著宿殃半跪在井邊,雙手撐著井沿,頭頸低垂,一動不動。

宿殃頓時慌了。

可是他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個情況,有些手足無措。

心下亦是一片亂糟糟的,一時想不管不顧地衝上去擁抱顧非敵,一時又覺得這場景本不應該出現,一時想到方才黑暗中兩人的親吻,一時又回憶起劇本中兩人本應你死我活的結局。

這樣的混亂令他心口有些發寒,宿殃抬手抓住衣襟,眉頭皺了起來。

寒意愈來愈劇烈,刺入四肢百骸,又順著脊柱直衝腦海。

宿殃猛地吸了一口氣,想要將眼前大塊大塊出現的黑暗驅散,卻最終還是隻能弓著身子,緩緩跪倒在地。

失去意識之前的一瞬間,他似乎看到顧非敵滿臉驚恐地向他衝來,耳畔回蕩的是一聲充滿恐懼的呼喚:

“——宿殃!”

顧非敵一把抱住軟倒的宿殃,焦急地喚了幾聲,見人徹底暈過去,他緊緊地收著手臂,將渾身透著寒氣的宿殃摟進懷裡。

“對不起!”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漬,聲音裡帶了哽咽,“抱歉……我、我不該那樣逼你。我隻是……隻是心裡沒底,害怕你……從此躲著我。”

宿殃自然是不可能開口說什麼的。

顧非敵閉上眼睛,歎息一聲,抱著宿殃盤坐在榻席上。這一次,他終於可以運轉功法,用丹羽梧桐練就的溫暖內力,為凍成一團的宿殃暖身。

……

過了不知多久,石室外一道輕微的腳步聲將顧非敵喚醒。

他將依舊昏迷未醒的宿殃摟在懷裡,伸手從行囊邊抽出長劍,戒備地看向石室入口。

宿懷竹自門外踏進石室,淡淡地看了顧非敵一眼。

顧非敵攥緊手中劍柄,臉上神色絲毫不露情緒,將宿殃護在身後,蹲踞原地,毫無怯意地盯著魔教教主。

見顧非敵一副要與他拚命的樣子,宿懷竹輕笑一聲:“你與顧盟主倒是十足相像。”

顧非敵鎮定道:“我是父親的兒子,自然與他相像。”

宿懷竹眸色晦暗,沉默片刻,換了話題:“如今毒蠱已解,少閣主是不是該離開我教了?”

聽到這句明顯的逐客令,顧非敵臉色微變。他張了張嘴,卻最終什麼也說不出來。

宿懷竹撇了一眼顧非敵身後不省人事的宿殃,話頭一轉,道:“如今血蠱在他體內,雖說有半凋紅的壓製,卻也不是長久之計。我知道有個人可以幫他,也可以予你信物,去尋那人。就看……少閣主願不願意幫我一個忙了。”

看著魔教教主笑眼中的意味深長,顧非敵下意識就想拒絕。

卻在這時,他身後的宿殃發出一聲輕微的悶哼,將身體縮成一團,凍得瑟瑟發抖。

顧非敵立刻握住宿殃的手腕,為他渡去一股內力。

宿殃無意識地抱住顧非敵的手臂,似乎試圖從他這裡汲取一點點溫暖。

半晌,宿殃身體的顫抖終於平靜了一些。顧非敵回頭看向宿懷竹,聲音低沉:“……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