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白月光(1 / 2)

薑韞於每日裡都很忙,恨不能分出幾個自己。原先的布局隻是前期的準備,很多事需要他親曆親為,才能讓下麵的人理解清楚,有時還得在一旁提點,以免出了差錯。

很長一段時間,他都睡不到三個時辰,因此也沒有心力浪費到雲清婉身上。

等雲清婉一臉凝重地找來時,薑韞於還在為提純的精度不夠而煩惱。上一個世界他用到的材料很多都是現成的,可現在每一樣都要另想辦法研製,等於是多花幾倍甚至幾十倍的精力。

他不想和雲清婉浪費時間,於是直接讓青一把人攔在了外麵。

可雲清婉是捏著把柄來的,又?怎會輕易放棄。她這些?日子看到了很多,原先還沒有放在心上,可當她發現那座山上的秘密後,她一下豁然開朗。

經曆過?上一世的宮變,又?知道了九皇子?是最終的贏家,雲清婉根本不做他想,認定九皇子?存了謀權奪位之心,甚至她懷疑上一世也是如此,隻不過?換了個地方罷了。

抱著這?樣的信念,雲清婉認為自己又?有了籌碼,她對青一說:“告訴睿王殿下,我手上有他要的東西,若是他想得償所願,就請他去西山上一敘。”說完她也沒等回話,直接掉頭走了。

如她所料,薑韞於確實赴約了,但不是為了她所謂的“東西”,而是想做個徹底的了斷。

薑韞於厭了也倦了,他要做的事還有很多,實在不想一而再地被人打擾。

西山上風景很好,山上間或種了一些?果樹,此時枝椏上已經錯落著掛滿了青澀的果子?,再往上去都是些上了年份的古樹。等到了山頂,四周驀然變得空曠起來,放眼望去天地儘收眼底,近處是鬱鬱蔥蔥的山林,遠方田野裡一片金黃,此時正值黃昏,天地間被染上了一抹緋紅。

而在這一片紅黃綠交錯的景致中,白衣飄飄的雲清婉顯得格外惹眼。

“你終於來了。”雲清婉轉過身,霞光中她的麵容有些?看不清,唯獨嘴角的笑意泄露了她的情緒。

薑韞於往旁邊走了幾步,和她保持了三?丈的距離。

“有什麼話,你可以說了。”他側對著她,看向了遠處的落日。

雲清婉粲然一笑,朝他走近了幾步,語氣輕快地問道:“殿下不問我手上有什麼嗎?”說完她輕歎一聲,沒等薑韞於回答,又?自顧著說了起來,“其實我一直想要幫助殿下,可殿下似乎對我有所?誤解,真是令人傷心。”

話雖如此,薑韞於卻沒聽出她哪裡傷心了,他回過?頭看了她一眼,淡淡說道:“你要的我給不了,我要的你也沒有,這?就是我的回答。”

雲清婉臉上的笑意慢慢淡去,她緊緊地盯著薑韞於,一字一句地說道?:“殿下在山中私造兵器,不知意欲何為?”

薑韞於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同?時按下了心頭的悸動,隻作不解道:“私造兵器,雲小姐哪裡聽來的流言?”

“嗬嗬。”雲清婉嗤笑出聲,她從袖中取出一塊黑乎乎的東西,直接丟給了薑韞於,“你自己看。”

薑韞於握著黑疙瘩,光憑手感就知道了,這?是簡單分離後的鐵礦石。

他輕笑一聲,滿不在乎地說道?:“雲小姐也對礦石感興趣嗎?這?東西是鐵礦,平常用的鍋具、刀剪,都是用它所?造,彆看它很醜,其實很有用——”

雲清婉見他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氣得直接打?斷了他:“殿下為何不說還能造刀劍弓戟呢!尋常鐵匠鋪子能做的,為何要擺到深山裡去,不怕被人發現的話,又?何須掩人耳目?”

薑韞於目中閃過一道?流光,他頗為感慨地點了點頭:“雲小姐很聰明,運氣也實在很好,世間要多幾個雲小姐這?般的人物,改天換地也不在話下。隻可惜,雲小姐大概沒聽過一句話,聰明反被聰明誤,你以為的不過?是你想象出來的罷了。”

雲清婉怒視著他,眼中透出不忿:“我親眼看到的還能有假,那邊都是鐵爐子?,殿下又?何必自欺欺人?何況我也沒說要告發殿下,甚至我還能幫殿下更進一步!”

“雲小姐還是沒懂。”薑韞於歎了口氣道?,“鐵礦、鐵爐都不假,設在山中也確實為避人耳目,隻是有一點你猜錯了,那兒造的並非兵器,而是新出的農具。雲小姐經過商,也該知道奇貨可居,自然不能讓人瞧了去。”

“我不信!”

雲清婉始終堅持己

見,她咬了咬唇,沉聲說道?:“殿下不用欲蓋彌彰,沒人會在意是兵器還是農具,殿下若要成事,少不得還要朝中之人裡應外合,婉兒可以說服父親,讓他幫殿下出謀劃策。”

這?才是雲清婉把人叫來的真正目的。得知九皇子?有意“謀反”,她其實正中下懷,若能夠分一杯羹,她不但能改變自己的處境,還能有希望留在九皇子?身邊,何樂而不為?

薑韞於驚訝地看著她,就像是聽到了不可思議之事。

事實上他還真沒想到,雲清婉會直接把雲家拉下水。雲相怎麼說也是皇後的兄長,二皇子?的親舅舅,會不幫親人幫他一個“外人”嗎?到底是什麼給了雲清婉那樣的底氣,她要用什麼說服雲相,一個未卜先知的夢嗎?

“雲小姐千萬彆再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了,孤從未肖想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又?何來的謀逆?”

雲清婉見他到現在還不肯鬆口,終於失去了耐性,語氣也變得不善起來:“殿下不承認也沒用,要是殿下私造兵器之事傳到京中,殿下以為大家會怎麼想?又?是儲備糧草,又?是鍛造兵器,皇上會以為殿下衷心一片嗎?”

薑韞於瞬間冷了臉,目光中泛起寒意:“雲小姐不妨直說吧,孤若不答應你的條件,你便讓孤背上不忠不孝之名,對嗎?”

雲清婉連忙搖頭否認,她隻是想讓他接受她,“我隻是為殿下著想,殿下為何就看不到我的真心?”

說話間,落日消失在地平線處,山風忽地猛烈起來,吹得兩人的衣衫颯颯作響。

薑韞於胸腔中的蕩起了一絲鬱氣,他今天就不該來,雲清婉根本就冥頑不靈,和這?樣的人爭論簡直浪費生命。

“雲小姐的真心,孤承受不起,日後還請不要再提,話已至此,雲小姐請便。”

雲清婉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是因為慕容青雲嗎?我同?他真的是清白的,隻是請他幫忙找了神醫而已。”

薑韞於滿心無奈,難道他說得還不夠直白?

“孤不喜歡你。”

話音落下,山頂上隻剩下簌簌的風聲。

雲清婉麵容僵硬地看著他,好半晌才擠出了一絲笑容,道?:“那你當初為何答應……”

薑韞於滿

頭黑線,這?不該問她自己嗎,他不過?是騎虎難下罷了。

就在這時,他看見雲清婉突然瞪大了眼睛,瞳仁中有個黑點越來越濃——

同?一時刻,薑韞於察覺到背後一股勁風襲來,他身形一錯剛想要避開,誰知雲清婉突然發狂一般驚叫起來,她雙手使力猛地朝前一推,薑韞於本就身形不穩,不防之下被她推倒了懸崖邊,腳下立刻傳來一陣碎石滾落的聲音。

沒等薑韞於做出補救,身後的不明攻擊悄然而至。

“啊——”

伴隨著雲清婉的尖叫聲中,薑韞於隻覺得後背一陣劇痛,而山頂離自己越來越遠,不久他便失去了意識。

…………

不知過了多久,薑韞於被一陣鳥鳴聲喚醒,他朦朦朧朧地睜開了眼睛,睫毛上的露珠順著臉頰滾落,帶來了絲絲涼意。

薑韞於瞬間清醒了幾分,他抬起頭看向四周,發現自己躺在一堆枯葉中,整個身體都快被埋住了,而他胸前壓著一截斷了的樹乾,上麵的枝葉還是碧綠的,而樹乾的斷麵很新卻又粗糙不平,明顯是被硬生生折斷。

他抬起頭向上望去,果真在崖壁上看到了一棵樹。想來是這根樹乾擋了他一下,減緩了下墜的勢頭,加上底下積年累月留下來的枯葉,這?才大難不死。

然而,不死也殘。

薑韞於撐著血肉模糊的雙手,發現半邊身體根本不能動彈,胸腔處傳來陣陣刺痛,不僅是內傷,肋骨多半也斷了幾根,還有腿上濕噠噠黏膩的感覺,應該是傷口在流血,不出意外,他用不了多久就會失血過?多而死。

想到死,薑韞於反而平靜起來。

他想,也許就因為拒絕了天道的寵兒,老天來懲罰他了。

那東西是從半空飛來的,四周一片空曠,沒有埋伏點,也不存在那麼遠射程的暗器,好像也隻有老天一個解釋。

薑韞於想不通,也懶得再想,深深的疲憊感籠罩著他,很快他便再次陷入了昏迷。

待清晨的陽光灑向大地,山穀裡又?迎來了嶄新的一天。

不久,薑韞於所?在的那片角落裡,響起了悉悉索索的聲音,一條條蛇從枯葉下、草叢中鑽了出來,紅的、綠的、褐色的、花斑的……但凡蛇有的顏色,這

?裡都聚齊了。

昏迷中的人眉頭緊鎖,是否知道自己闖進了蛇窩呢?

它們粗細不一,小的如筷子細,大的有拳頭粗,這?會不約而同?圍繞著散發血液“清香”的這?具獵物,一個個吐著信子蠢蠢欲動。

就在這時候,遠處傳來一陣鈴鐺聲,清脆悅耳。群蛇聽到動靜,唰地挺起了身子,動作整齊劃一,竟像是訓練有素的士兵。不一會,歡快的腳步聲伴著鈴音緩緩靠近,一個小姑娘蹦蹦跳跳地向這?邊走來。

小姑娘身量未足,形容尚小,穿著半袖短褂、齊膝短裙,足上是不知何物做成的靸鞵,方才的鈴音便是從她腳踝處係著的鈴鐺傳出。

隻見她走到近處停下,烏黑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轉,白嫩嫩的臉上滿是不解:“做什麼擠在這裡?”

此刻烏泱泱的蛇群已經將枯葉上的身影掩蓋,小姑娘眨了眨眼,突然手一揮,叱聲說道:“都散開!”清澈的聲音聽著毫無氣勢,群蛇卻非常乖覺,哧溜一下全都四散遊走,隻一條青翠的小蛇還在原地。

小姑娘這?會終於看到了枯葉半掩著的人,她立刻受驚般倒退了一步:“死人!”

小青蛇晃了晃腦袋,又?低頭朝一處烏黑的傷口吐了吐信子。

“你說他還活著?”小姑娘遲疑著走進了幾步,歪著腦袋看向那人的麵孔,待看清的那一刻,原本的小心翼翼立刻化作了驚訝,“這?張臉真好看,我好像在哪裡見過??”她皺著鼻子凝神思考,可實在想不起來。

“算了,看在這張臉的份上,就破例救你一次。”說完,她從腰間掛著的小包裡掏出一顆黑漆漆的丸子,用力擠碎撒在了那處烏黑的傷口上,隨後在他身體各處按了按,又?抬頭看了眼高高的山頂,“你沒死還真命大!”

小青蛇“嘶嘶”地叫著,似乎頗為認同?。

小姑娘皺著眉想了想,對著小青蛇說:“去把大白叫來,我可搬不動他。”

小青蛇晃了晃腦袋,隨即飛箭一般衝了出去。

等待的間歇,小姑娘在不遠處撿了一個麵具,看著還挺乾淨,她就把它戴到了臉上,麵具後很快發出了沉悶的笑聲。

不一會兒,小青趴在一條白蛇身上遊了過?來,那白蛇

粗如碗口,待它盤起身,比小姑娘的人還要高。

“大白,你幫我把他帶回去。”說完小姑娘摸了摸它的腦袋,後者親昵地回蹭了一下。

一人一蛇合力將人搬起,馱在了白蛇身上,隨著便朝著山穀的另一頭行去。

…………

薑韞於醒來時,不由地一陣恍惚。

摸到身下躺著的被褥,再看眼前木頭搭建的小屋,他瞬間明白自己是被人救了。

他剛要出聲喊人,發現喉嚨啞得厲害,咽了咽口水,生疼。

就在這時,門“吱嘎”一聲開了。

薑韞於循聲望去,不由地愣了一下——那麵具好眼熟。

他下意識抬手摸了摸臉頰,這?才後知後覺得發現自己的麵具掉了,其實他第一次醒來的時候就該想到的。

他看向來人,想開口道謝,但看對方的身量,他一時沒想到合適的稱呼。

“醒了啊,正好把藥喝了。”麵具後的聲音有些?沉悶,說話間已經把藥擱在了床頭的櫃子?上,似乎並不準備幫忙。

薑韞於思量片刻,道?了聲“多謝”,便支起身子將碗裡的藥一口喝儘。

隨即藥碗被一雙纖細的小手接過,而他手裡多了一把黑色的果子?。

“可以降火解毒。”對方說完,腳步歡快地走了,帶起一陣清脆的鈴音。

薑韞於聽著鈴鐺的脆響,想起自己昏迷時依稀聽到過,這?麼一想救他的人就是眼前這?位小姑娘了。

他躺回了床上,回憶起當時的情形,心裡忍不住懷疑:真的是老天做的手腳嗎?在他原本的世界,相隔千裡取人性命也是能做到的,但他早就確認過?,這?隻是個普通的世界。

或許是那碗藥起了效,他想著想著便睡了過?去,再醒來時戴著麵具的小姑娘已經候在了床邊。

“你真能睡。”

他聽她這?麼說道,話裡帶了一絲嫌棄。

薑韞於不由赧然,他原本就沒有休息好,這?回元氣大傷,才會睡得久了些?。這?麼想著,他還是開口道了歉。

小姑娘擺擺手:“算了,反正你睡著也不吵。對了,你斷了三?根肋骨,膝蓋和小腿也受了傷,我幫你正過骨,但好不好不敢保證,還有你中了毒,我拿解毒丹給你敷了,暫時不會毒發,

回頭你自己找大夫看下。還有,我救了你,你要怎麼報答我?”

薑韞於正消化著她話裡的信息,聽她問要“怎麼報答”,不由地愣了一下。須臾,他笑了笑說:“有什麼想要的你儘管提,但凡我能給的,都可以滿足。”

“咦,真的嗎?”小姑娘頓時雀躍起來,“我本想問你要點金銀當報酬的,既然你這?麼慷慨,那我得好好想一想了,唔……要什麼好呢?”

薑韞於好笑地搖了搖頭,心思放到了那句“中毒”上麵,看來不是老天懲罰,是真的有人想殺死他。

想到那種超自然的能力,他腦海裡冒出了一個人,但又?覺得不可思議,對方要真有這?種能耐,又?何必等到今時今日。

這?時,小姑娘開口打斷了他的思緒,她雙手一拍得意地說:“我現在還想不出來,總之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等我想到了再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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