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酉相交之際,一家人相攜到了花廳,熱熱鬨鬨地吃了團圓飯,便隨著老太君回了慈園,三位老爺自在堂屋飲茶閒聊,女眷和孩子們則在屋裡陪著老太君守夜。
因著是除夕夜,便連禁足的如嫿都給放了出來,隻是看上去沒什麼精神,勉強帶著笑陪坐在下首,老太君也不管她,自招了如詩如箏陪著自己坐在羅漢床上,和下麵八仙桌旁飲茶的三個兒媳婦兒閒話家常。
到了子夜,如鬆難得孩子氣一次,帶著三個弟弟到外麵放了爆竹,熱騰騰的扁食端上來,老太君又招呼兒孫們用了些,一年就算又熱熱鬨鬨地過了。
老太君體諒天寒地凍,留了如詩住在家裡,令她住到沁園,又準了如柏也宿在內院,如詩便帶著弟弟妹妹辭彆了老太君,往沁園走去。
如箏看著羊角風燈晃動的光影,想想剛剛重生第一年那個除夕的淒惶,再看看旁邊說笑著的長姊和弟弟,高興地眯起了眼睛,想著早上老太君告訴自己的那個好消息,更是一陣歡欣,心思不知不覺便飛的遠了……
回到沁園,如箏先和丫鬟們一起把如詩安頓在東廂房裡,回到堂屋,如箏又要給如柏在暖閣安排被褥,卻被他笑著拒了:
“姐,你以為我還是小孩子啊,我可不在暖閣睡,說句夢話都能叫你聽了去!”
看他故作深沉的樣子,如箏心裡一陣好笑:“得了,我們的二少爺平日裡都說些什麼不能叫人聽的夢話啊?”雖然這樣說著,她心裡卻也知道,如柏的確不是那個可以天天膩在自己身邊的小男孩了,心裡禁不住又欣慰,又有些微的酸楚,還是吩咐浣紗給他把正房西間自己的書房給烘熱了,安排他歇下。
安頓好了姐姐弟弟,已是四更時分了,如箏草草梳洗了躺在床上,朦朦朧朧裡,突然想到老太君白日裡說的話,心裡便似長了草一樣,歡喜的腦子也澄明了起來,眼見是睡不著了,索性便下地,東翻西找的把浣紗也給驚動了,浣紗看自家小姐滿麵□,心裡也歡喜,便陪著她一起瘋,找出許多物事堆在床上。
如箏紅著臉把壞笑的浣紗轟了出去,自己爬上床,拿起琺琅的小盒子打開嗅了嗅,殘餘的一點藥膏還散著淡淡的清香,旁邊是自己每天都要摸一摸的紅寶石梅花簪子,青色小壇子裡麵的蜜漬薑片已經吃完了,但那種香甜和暖的感覺,似乎還留在口間,旁邊的折扇不是他所贈,算是自己……私自扣下的吧,加上琴譜,兩封信,還有自己最愛的桐木箏……
原來不知不覺間,自己身邊已經留下了那麼多和他有關的東西……
她吃吃笑了一陣,躺在床上,慢慢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一早,浣紗打著哈欠來叫如箏起床時,看到的就是一床淩亂的東西和甜甜睡著的如箏,她輕輕笑了笑:小姐自從落水以來,一直是步步為營,小心謹慎,絕少再露出這樣天真快樂的表情了,看到她的生活裡重新又有了一絲亮色,浣紗也是滿心歡喜。
如箏聽到動靜,睜開眼睛,看看自己身邊的淩亂,臉紅紅的招呼浣紗趕緊都收起來,隻留下梅花簪在手邊。
用了點午飯,如箏梳洗一新,特地挽了個喜慶的百合髻,也不用花鈿,隻帶了那支梅花簪,穿了海棠紅的長衫,又搭了一件灰鼠皮的小坎子,顯得喜慶又大方。
披了大紅繡金線牡丹的披風,如箏高高興興地帶著浣紗出了門,和如詩如柏一起到主院給老太君拜年。
剛到慈園門口,便見一個身著猩猩紅氈絨鬥篷的身影從旁邊小路上閃過,如箏定睛看時,卻是如嫿。
今日的如嫿不同於昨夜的頹然,顯得神采奕奕,如箏知道她並不是個善於隱藏自己情緒的人,至少現在還不是,若非是她有什麼得意事,或者說是自己有什麼要倒黴的事情,她是斷不會這樣從心兒裡笑出來的。
猜測歸猜測,如箏還是笑著上前和她見了禮,反正受她一禮也不吃虧。
幾人各懷心思,進了堂屋,按順序給老太君拜了年,老太君便笑著讓她們坐。
不一會兒,林侯一輩的也來陸續到了主院請安,老太君看著兒孫濟濟一堂,欣慰地笑了笑:“行了,人都齊全了,今早宮裡傳下話來,說是今年聖上龍體康健,又新添了小皇孫,再加上淦城大捷,可說是三喜臨門,聖上下旨要在雍順宮大辦,日子就定在後日,正月初三,凡是在京四品以上官員,均要攜嫡出家眷出席……”
聽了老太君的話,如箏心裡一沉,知道了如嫿剛剛為何要笑的那樣得意:宮宴,皇族定然要悉數參加,而皇家行宮雍順宮遠在京師北郊,各家勳貴忠臣並家眷按慣例是要留宿一宿的,聖上也要賜晚宴,以示恩寵……原來如嫿還在打著利用太子算計自己的心思!
想到這裡,如箏低頭整了整衣袖,掩去了眼底一絲鋒芒:可惜,她打算錯了,如今的林如箏已然是定了親事的人,太子便是再荒唐,也不可能明裡奪臣之妻!暗裡……若是自己連為他保全名節都還做不到,還有何麵目再見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