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她這個毫不作假的笑容,蘇有容心裡卻是一沉:他想過她會痛哭,會崩潰,甚至會掙紮不信,卻從沒想過她竟然會這樣從容,還在替自己打算著僅剩的一個月,蘇有容愣愣地看著她坐在書桌前,研墨寫信,卻不想去過問她是寫給誰。
一個月…斟酌什麼呢,左右不過呆在自己的窩裡,想見的人,自然都會回來見自己,自己…隻要守著她就夠了!
午後,和暖的陽光照在外書房裡,蘇有容看著垂首肅立的自家長子,眼中是慣常有的那種讚許:“祥兒啊…坐吧,你忙了一天也累了,不用杵著了!”
這樣再普通不過的話,卻勾得蘇應祥落了淚:“父親,您就讓兒子站著吧,是兒子無能,才將父親累成這樣…”說到後麵,他已經是帶了哭腔,蘇有容反倒笑了,起身上前將他拉到自己身邊坐下:“行了,天天對著我哭,你不煩我還煩呢,不許哭了!”
蘇應祥見自家爹爹發了話,強忍了淚水抬袖子擦了擦眼睛:“爹,有中都驛的飛鴿傳書過來,二弟已經過了中都,想來今日或者明日就能返家了。”
蘇有容聽小兒子回來的這樣快,心裡也是一喜:“好,許久不見,真想他了,那你安排一下,等你弟弟回來還讓他住進寒馥軒來,你娘也想他了,另外…”他低頭笑了笑:“你娘已經知道了,你們不必再瞞她。”
他一言出口,驚得蘇應祥幾乎跳起來:“怎的,我娘她…”
蘇有容點了點頭:“她知道了,還好,我也不知道她為何還是那樣平和,不過你娘心重,愛藏事兒,你回去囑咐瑛兒,將來…多陪陪她,勸勸她。”
蘇應祥仔細應了,卻再也說不出什麼,蘇有容拍了拍他肩膀,笑到:“怎麼樣,我讓你向聖上辭了世襲罔替的恩賞,怪爹爹麼?”
蘇應祥重重一搖頭:“爹爹說哪裡話,兒子自幼就得您教導,大丈夫存身立世不可靠恩蔭祖蔭,即便爹爹您不說,兒子也是要辭的!不過您放心,兒子定會再將咱家這匾額賺回來!”
蘇有容笑著點了點頭:“好,有誌氣,不愧是我兒子。”父子相視一笑,傷感被衝淡了幾分,蘇有容又肅容到:“祥兒,你是家裡的長子,也是朝廷的重臣,我有許多事情要托付給你,我想旁的我不必多說,你自然都能做的比我好,隻有兩宗,你要切記!”
蘇應祥聽自家父親這麼說,趕緊起身肅容到:“是,父親,兒子一定謹記。”
蘇有容笑著揮手讓他坐下,又到:“第一是紅衣
大炮和火銃的事情,你也知道咱們大盛地大物博,百工興旺,如今造炮和火銃的技術可以說是天下第一,可是你不要以為隻有咱們大盛有能人,他國就都是未開化的蠻夷,切不可大意守著老本不思進取,要知道火器是咱們立國保國的根本…還有我說的其他那幾宗,雖然現在都還不成熟,但是你要記著這些技術,都要在我們蘇家代代相傳,爹的孩子太少了,你弟弟又隻是醉心武學,爹希望你的孩子,你的孫子,以後咱們蘇家世世代代都能出一個長於百工機巧之術的人,不要以為隻有讀書取士才是光耀門庭,用不了多久,朝廷定會開始重視百工機械,到時候咱們蘇家,要把這個擔子擔起來,你記著!”
蘇應祥趕緊仔細應了,父子二人又細細說了些神機營的事情,蘇有容又到:“還有一宗,是我前次說的立憲之事…此事要保密,慎之又慎,但不可在咱們家失了傳承,有朝一日條件成熟了再說。”蘇有容知道立憲什麼的,對於蘇應祥這個土生土長的大盛人來說,也是十分不可理解的事情,不過好在如今承平帝
已經立了內閣,大約將來是能成的,即便不成…
曆史畢竟是充滿了變數,也就不是自己能左右的了。
說完這些,蘇有容還想叮囑些家裡的事情,卻不想門簾一挑,一個藏青色的身影如風一樣卷了進來,一頭紮在他膝上喘著。
蘇有容嚇了一跳,才看清居然是自己的次子,此時應該還在趕路的蘇憶海。
感受著蘇憶海微微的顫抖,蘇有容突然知道了是怎麼回事,趕緊對著蘇應祥說到:“趕緊,給你弟弟導引一下真氣,他是一路跑回來的!”
蘇應祥這才反應過來,趕緊上前將手貼在蘇憶海背上,眉頭馬上就皺了起來:“小海作死麼,從中都輕功飛過來的吧你!”
蘇憶海此時卻是沒力氣再說話了,隻覺得哥哥的手掌是救命的良藥,自己借著他的幫忙也努力調息著,好一會兒才喘勻了氣兒,抬頭,兩行清淚就順著滿是汗水的臉流了下來:“爹…”
蘇有容看著他煞白的臉,心裡也是一陣不忍:“這傻孩子,你能比馬快多少!哪許這麼發瘋的!”
蘇憶海卻是茫然不懂一般,隻是抬頭又喊了一聲:“爹…”
蘇有容搖頭對著蘇應祥笑了笑:“你弟弟跑傻了,你去讓他們端點蓮子湯進來,這貨得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