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異姓王府的二公子。
不,我是酆如歸……
猝然間,頭疼欲裂,酆如歸猛然從薑無岐身上下來,火紅的衣袂被內息激得獵獵作響,纏身的鬼氣霎時大作,驟然遮住了天上的明月。
眼前一片漆黑,目不可視物,薑無岐怕酆如歸有所不測,以齒解去腕間的得羅,費力地站起身來,猶如瞎子般一麵伸手摸索著,但一麵急聲喚道:“酆如歸,酆如歸,你在何處?”
他這把聲音甚是嘶啞,黑暗中如同鬼哭,陰森、詭異。
他為止血,以手壓住了咽喉處的傷口,但眨眼之間,他的掌心便被濡濕了,又有溫熱的血液從指縫中流淌下來,“滴答滴答”著墜入叢生的荒草。
“酆如歸。”這一聲堪堪落地,他足下的地麵卻是劇烈地搖晃了起來,旋即又是一聲巨響。
他一趔趄,身體失衡,及時用手掌撐住了地麵,才未摔倒,待搖晃止歇,他方才站起身來。
吐息艱難至極,四肢因失血過多而無力地不聽使喚,他喘著粗氣,好容易才摸索到了一個活物。
他撫過那活物的麵頰,又撫過那活物的四肢,確定那活物安然無恙,方將其擁入了懷中,歎息著道:“酆如歸,你無事罷?”
“我……我……”酆如歸非但未恢複神誌,竟是又將薑無岐壓在身下,咬上了側頰。
吸食了大量血液的酆如歸一身的灼熱,薑無岐被燙了一下,才伸手撫摸著酆如歸的後腦勺,柔聲道:“無妨,你若還不足夠,便再吸食些罷。”
“你……”酆如歸鬆開側頰的皮肉,目中的猩紅稍退,他身為千年惡鬼,在黑暗中的視物能力較薑無岐要強上一些,他全神貫注地盯著薑無岐的眉眼,也不知過了多久,一聲低吟陡然從他唇齒間竄出。
他眉尖儘蹙,神色惶惶,雙目生淚,望住了薑無岐,含著哭腔道:“薑無岐,很疼罷?”
他一恢複神誌,鬼氣便減弱了許多,圓月複又灑下了清亮的月光來。
“你總算能識得貧道了。”薑無岐將酆如歸的神情看了分明,心臟竟又是一疼。
身下的薑無岐聲音嘶啞,麵白如紙,渾身是傷,衣不蔽體,顯是自己所為,酆如歸登時又悔又恨,薑無岐拚了性命救他,他卻是恩將仇報,實在是忘恩負義,合該適才死於那沼澤才是。
思及此,他卻聽得薑無岐不答反問:“你可還好?”
酆如歸咬著唇:“你個傻子,我險些將你吃了,你管我好不好作甚麼?”
“你並非故意為之,貧道不怪你。”薑無岐伸手輕撫著酆如歸儘蹙的眉尖,“你也毋庸責怪自己。”
“你果真是個傻子。”酆如歸哽咽著從衣袂處取出傷藥來,為薑無岐將全身上下的傷口處理過,便細細地上藥。
由於他心悅於薑無岐的緣故,麵對腿根的一處咬傷,他當即本能地生出了綺念來,不合時宜,且令他覺得惡心。
薑無岐君子端方,宛若清風明月,但他卻不知廉恥地覬覦著,垂涎著,妄圖將其拽入皮肉之欲,與他一道沉淪。
薑無岐救他,當真是救錯了。
他被自己所思催得麵無表情,手指僵硬,為薑無岐上好藥後,他便撕去了自己的衣袂為薑無岐包紮妥當,而後將薑無岐的裡衣以及中衣穿上,又去尋那得羅,但那得羅何處去了?
他環顧四周,卻見那得羅碎成了幾片,正淒慘地躺在枯黃的草叢中,紺青色襯著枯黃,頗為紮眼。
怪不得他為薑無岐傷藥時,瞧見薑無岐腕間略略有些發紅,卻未料想原來是他以得羅束住了薑無岐的雙腕。
後悔、羞恥齊齊地衝刷了上來,但其中卻有隱隱有甜意。
薑無岐如若抵抗,定不會被他束縛雙手,是以,必然是薑無岐縱容了他。
薑無岐為何要縱容他到這個地步?
薑無岐亦對他懷有心思麼?
——不,不可能,薑無岐並非斷袖,薑無岐心悅的理當是柳姑娘。
而薑無岐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可憐他罷?
是的,定然是因為可憐他,不然,為何每一回他從薑無岐處吸食血液,薑無岐皆用憐憫的眼神望著他?
酆如歸收起心思,將薑無岐扶了起來,歉然地道:“薑無岐,你咽喉處的傷口很深,單單藥粉怕是不夠,我帶你去找大夫罷。”
薑無岐頷首道:“勞煩了。”
酆如歸不喜薑無岐待他這樣客氣,瞪了薑無岐一眼:“有甚麼可勞煩的。”
但僅僅這一眼,視線一觸及薑無岐慘白的唇瓣,他便疼得幾乎要昏死過去,疼得甚至不敢再多看薑無岐一眼。
待倆人離開後,此地隻餘下一片片,一點點的猩紅,以及被酆如歸破開的一道深一丈、長五十餘丈的裂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