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自己所言驚得心臟驟停,正要收回此言,薑無岐卻是吻了下來。
儘管是一觸即退,儘管是出於他的要求,但薑無岐須臾之前確確實實地吻了他。
他喜不自勝,連雙手雙足都不知該如何放了,原地蹦跳了幾下,其後一雙手索性分彆拉了薑無岐的一雙手,搖搖晃晃著道:“薑無岐,我們快些去買點心罷。”
薑無岐見他舉動幼稚如孩童,奇道:點心當真有這般好吃麼?
但酆如歸既然催促著他去買點心,便是要拒絕那人的求親了,他舒了一口氣,欣然地應道:“走罷。”
酆如歸與薑無岐一道走出十餘步,才覺察到自己竟忘了對穆淨的求親作出答複。
他便又牽著薑無岐的手到了穆淨麵前,歉然道:“抱歉,穆淨,我不願嫁你。”
方才見得酆如歸要薑無岐含他的手指,還要薑無岐吻他,穆淨便已知曉酆如歸的答案了,心中的狂喜瞬間退得一乾二淨,隻餘下頹喪,連不甘都無。
他此生初次愛上之人,非但無意於他,甚至還當著他的麵與他人接吻。
他輸得一敗塗地,斷無翻本之日。
親耳聽得酆如歸的拒絕,他一時間無法釋然,連基本的風度都維持不了。
酆如歸又指了指地麵上的一尾咽了氣的鯉魚道:“這鯉魚乃是修出了人身的妖怪,因妖力耗儘而死,她為湖泊之主所用,操控水源,才導致金雞山山澗枯竭以及金雞鎮的水井逐漸乾涸,那些乾屍亦是她所為。”
這一字一字,穆淨都能聽懂,但拚湊在一處,他卻不知是何意了。
他頭腦混沌,思考不能,直到酆如歸與薑無岐將要走出他的視線了,他才揚聲道:“酆如歸,你後背上的傷,我還未及彌補,若你改日再來金雞鎮,便由我做東,邀你用膳飲酒罷。就此彆過。”
酆如歸意識到薑無岐被他牽著的手緊了緊,安撫地揉捏了幾下,才回首過去,玩笑道:“你可勿要再將好好的活人當做妖物了。”
穆淨頷首道:“多謝提醒。”
但酆如歸這一提醒,恐是無半點意義了,他的雙目時好時壞,今日卻陡然惡化了,他須得費勁氣力,方能將立於麵前之人看個仔細。
適才,如若酆如歸身著的不是極為容易辨識的紅衣,他怕是連酆如歸身在何處都看不清了。
他之所以決心向酆如歸告白,便是由於此事。
他希望能在目盲前,向酆如歸表明自己的心意,當作是最後一搏,不論結果如何。
縱使聽見酆如歸道其並非女子,他都無一絲猶豫,他不是斷袖,但隻要酆如歸許嫁,他斷了袖又何妨?
他願意將自己的心剖開了,雙手呈予酆如歸查看,讓酆如歸能明白他的心意。
但於酆如歸而言,他顯然無關緊要。
他眼睜睜地看著酆如歸一身紅衣消失無蹤,同時苦笑著暗道:我已射不得箭了,哪裡還會將活人誤當做妖物。
周遭一切忽地被蒙上了一層霧氣,霧氣漸濃,連事物輪廓都不可見,片晌後,他冷靜地朝身邊的程知縣道:“程大人,我突然失明了,可否勞煩你送我下山去?”
一日後,湖泊之主受審,當堂被判處死刑。
湖泊數十守衛亦按各自罪行量刑,其中罪行深重的五人亦被判處了死刑。
按律,死刑須由當今陛下禦筆批示,以示人命關天,故此,程知縣將他們的卷宗上報予了知州,再由知州交予刑部,而後由刑部上稟陛下,最後由當今陛下批準了死刑。
一番流程下來,已過三月。
這三月間,金雞山上的山澗早已恢複如初,水井中的馬錢子也已被一雲姓大夫解去了。
舉家遷移的百姓聽聞了喜訊的,大抵都返回了金雞鎮,但有些卻在彆處生了根。
行刑那日,午時,刑場內外人流如織,百姓親眼見證六顆人頭落地,鮮血從腔子噴灑開去,俱是拍手稱快。
穆淨被人群推擠著,若不是由小廝攙扶,已然摔倒於地了。
小廝護主,對碰著了自家公子之人沒好氣,甚至開口罵了幾句。
穆淨並不在意,反是好脾氣地勸著小廝。
待一眾百姓散去後,穆淨才與小廝一道回了家去。
一回家,他便取出了枕下的兩張絲帕,捏在指尖,少時,低下首來,珍惜地吻了吻,後又貼在麵頰上,閉目沉思。
——這兩張絲帕是酆如歸留予他的。
酆如歸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薑無岐,今日,金雞山一案了結,他也該放下酆如歸了。
他下定了決心,摸索著將兩張絲帕放入一木盒中藏好,才揚聲朝著小廝道:“午膳可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