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徹底完成委托之後已近黃昏,他發動車子剛過一個紅綠燈,就看見路邊有個約摸六七歲的小男孩蹲在拐角的樹蔭下哭。遠山湊踩了一腳刹車,將車停在路邊,搖下車窗:“怎麼了?”

對方抹了抹眼睛,看了一眼他,沒說話。於是遠山湊乾脆拉開車門,走得更近了一些:“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爺爺。”

對方又打量了他幾眼,才小聲地從嘴縫裡漏出幾個字:“爺爺不見了。”

對方還背著那種小學生的書包,掛墜掛了一個兒童防騷擾警報器,遠山湊順著對方的目光看過去,正好是他開車來時的路。

噢,那個敬老院,他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爺爺住在這附近的白房子裡嗎?”

他循循善誘。

“嗯,之前住在那裡。”

小孩回答:“以前經常會喜歡去附近的公園散步。”

一番溝通之後,遠山湊得知,這個孩子的爺爺經常記不清人,要是沒人看管就經常會走失。他曾經有一段時間居住在附近的敬老院裡,那邊應該還保留著他的檔案和資料。

他的腦海當中迅速閃過好幾個容易對記憶和認知產生乾擾的老年病。

低聲叮囑這孩子先待在這裡彆走開以後,遠山湊把車停近了最近的路邊停車區,重新走了過來,打算一起去剛剛那家養老院問問情況。反正貨物已經提前送到,他又不急著還車,頂多在這裡耽擱點時間開夜路回東京。

托著幫忙接線和修電視攢下來的麵子,必那些人不會拒絕他這個幫忙找人的請求。

然而他牽起對方的手,正打算朝著敬老院的方向走去時,小孩卻將他向遠處的樹林引——“爺爺好像去了這邊。”

“好像?”

“應該是這樣。”

“……你到底確不確定啊?”

那孩子又不吭聲了。

雖然心有疑惑,但遠山湊還是決定先跟著對方走一趟。小男孩鑽在樹蔭下抄了條小路,一隻手緊緊攥著他的袖管,兩人在夕陽的橘紅色光照之下穿行,樹影婆娑在地麵上投下斑駁的印記。

“在我小的時候——”

男孩開口。

遠山湊沒忍住噗嗤一笑,很想告訴男孩“你現在就正處於小時候”,結果被對方憤憤不平地剜了一眼,連說兩聲抱歉。或許六七歲的小時候就是四五歲,童年的記憶太過遙遠,他已經很難想象當初的自己對這個世界抱以怎樣的認知。

“我發誓我不笑了,你繼續說。”

於是對方繼續說道,“這附近有條河,在我小的時候,爺爺經常會帶我在附近釣魚。

這是一對尋常又親近的爺孫,由於父母工作忙碌而總是隔代陪伴,隻不過爺爺那時就已經有了記憶力衰減的毛病,可家裡人當初都沒當回事,隻當是老糊塗了,等到發現病情的時候已經積重難返。

半個太陽沉入地平線,他們的影子混雜在林地的影子當中,搖曳得仿佛正午的陽炎。

又走了幾分鐘,男孩在一片空地前停下,對著麵前背對自己的老人叫了一聲:“爺爺!”

樹葉婆娑摩擦出簌簌響聲,而麵前穿著棉毛背心弓著脊背的老人卻並沒有回頭。

遠山覺察出不對,一把拽住了這孩子想要向前跑的手腕。明明是頭發花白行將就木的老人背影,他這個正值身體性能巔峰時段的大學生卻感到從脊背上躥起一陣涼意——明明氣候已近初夏,對方卻還穿著秋冬季節的那身衣服,顯得格外突兀。

孩子又叫了一聲,想要擺脫他的鉗製去到對方身邊,遠山湊卻按住這孩子的的肩膀,直視著那背影問了一句:“老先生,為什麼氣候已經這麼熱了,您還要穿這麼厚的衣服呢?

這句話就仿佛是戳破氣球的一根針。

“為什麼呢?”

對方緩緩轉身,又重複了一遍,聲音變得越發失真而嘈雜:“為、什、麼、呢——”

啪嗒一聲,還沒看清麵容,那顆頂著白發的腦袋就兀自歪斜斷開,整個身體迅速向四麵八方垮塌下來。小男孩倒退一步露出了驚恐的表情,遠山湊瞥了一眼對方戰栗的瞳孔和麵前的碎屑,毫不猶豫地拽起這孩子轉身就跑。

身後傳來呼嘯的風聲,雖然隻是一片空氣,卻帶來了空前的壓迫感。遠山湊邊跑邊回頭,明明滿目空曠開闊,卻傳來忽遠忽近的呢喃:“為什麼——”

要是恐怖片這麼拍絕對能熱賣,他邊跑邊想,可是來時的路卻似乎總也望不到儘頭,無論怎樣奔跑,原本那條車水馬龍的街巷都顯得無限遙遠。

突然他的手心一空,身後的小孩跌倒在地,電光火石的一瞬間,遠山湊撈起對方猛然向側方向打滾,還沒來得及喘勻氣就看到原來他所處位置上多了一道深深的轍痕。

……到底是什麼東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