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悟乾涸的血液板結在衣服上,營造出一種深淺錯雜的紅色。
視線隻一撇,他就判斷出了現場的情況——這兩個人都快死了,如果救援來不及的話;空氣當中到處都是傑留下的殘穢,顯然在他趕來之前,他們曾經陷入了苦戰。
如果是平時的自己,現在一定會怒不可遏吧。
但實際上,五條悟並沒有自己預先料想的那樣憤怒。無數的信息迅速奔湧進他的大腦,六眼以前所未有的精度觀測著整個世界,按照遠山湊的說法,他的大腦就像是一台全功率運轉著的超級計算機。基於原子層麵的咒力觀測擠占了他的大部分大腦機能,以至於分不出多少空間來處理情感、對錯、善惡和其餘駁雜的認知。
這是前所未有的體驗,他的視野從來沒有如此清晰過。能夠觀測就能夠嘗試乾涉,能夠乾涉就能夠加以利用,原子級彆的咒力觀測也就意味著比周圍所有人類都要高精度的咒力操作——五條悟緩緩抬起手臂,電光火石之間,術式反轉的咒力傾瀉而出。
這一次的攻擊直接命中了甚爾交疊著的手臂,對方雖然撞塌了不少建築物,兩條胳膊也顯得鮮血淋漓,但實際上並沒受什麼太嚴重的外傷。五條悟觀察著對方的動作,注視著甚爾從咒靈口中緩緩抽出一根三節棍,突然“啊”了一聲“你好像快死了。”
甚爾??
他可以輸,但不能被侮辱。
像是觀察到對方的表情變化,五條悟又多補充了一句“你的骨頭已經有一點受影響了——雖然現在你自己應該還感覺不到。”
他很平靜地拉開攻擊的架勢,臉上的表情漠然,帶著一種近乎非人的冷靜。咒力的流動從來沒有如此暢快過,突破界限的第一戰需要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少年初配刀,而麵前的男人就將會是他最好的磨刀石。
百年一遇的天才。
六眼。
五條家的嫡子。
無上限的咒靈操術。
都是些被眷顧被偏愛的才能。
巨大的衝擊波將薨星宮的建築物都崩得坍塌,兩個人從廢墟當中一前一後飛出去,從室內打到室外,聲光效果驚人。更遠的地方,家入硝子邊往這邊跑邊皺眉,她從未見到過在高專的結界之內竟然會迸發出如此強力的戰鬥,內心深處逐漸升騰起一些不太好的預感。
要快一點,再快一點。
直到一切變得難以挽回之前。
薨星宮之外,五條悟倒懸在天空當中,強風吹起他的劉海,湛藍色的眼睛當中倒映出甚爾的影子。
他心跳如擂,精神緊繃,卻仍不想在這個時候退縮。完全體的六眼毋庸置疑會成為當世最強,這大概就是最後一次他能殺死對方的機會,如果不把握住的話,今日之後再無可能。
這沒什麼意義,純粹是興趣使然和賭氣,在這種爛泥沼一般無法拯救的人生裡,他仍舊可以多拖幾個人下水,無論是王公貴胄還是天縱奇才,都要溺死在他這片沼澤地裡去。
“沒想到這次一口氣能送走三個咒術師——”
他抽出了長長的鎖鏈,擺出攻擊的姿態。
“不是哦。”
五條悟卻說。
他的大腦狀態有點異常,雖然也願意邊打邊聊天,但顯然沒有餘裕去處理“謊言”之類的複雜回路“是兩個——遠山他是非術師。”
“這種時候撒謊有什麼意義?他明明——”
甚爾一翻身躲過了對方的一發攻擊。
緊接著,頭腦很好的他立刻就回憶起了某些細節。
雖然傳聞當中擁有“傀儡操術”,卻從來沒有掏出過任何一隻像樣的傀儡;躲避懸賞的過程當中使用了各種手段,卻自始至終都拒絕和任意一個追逐者硬碰硬地發生交戰。
“你們咒術師”,那個年輕人曾經如此說道。
“上大學之前從來沒有和咒術師打過交道”,“對這個行業沒什麼了解也毫無感情”,這都是孔時雨曾經搜集來的資料,如果另一種荒唐的可能性才是真相,那這些細節就都有了彆的解讀形式。
至於非術師究竟是怎樣看到咒靈,他在這個問題上倒是並沒有細究——畢竟自己這個天予咒縛其實也不算咒術師,說不定個人有個人的方法。
但比這一切精神衝擊都來得更快的情緒是,快逃。
——他要從五條悟的手中逃走。
全身的細胞都在叫囂著逃跑。
一開始熱血上頭想要戰勝最強的心情徹底煙消雲散,隻剩下了“不給錢的白工傻子才做”以及“自己一定要活下去”。
禪院家鋪天蓋地的咒靈當中,曾經有某個麵目模糊的家夥嘲笑自己,說是他的求生欲比蟑螂還要強,大概一生都要姿態難看地四處苟活。童年的記憶到如今這個年歲已經不那麼清晰,幾乎致命的傷口如今也隻剩下了嘴角上的一小片瘢痕,而在如今這個生死瞬間,他竟然再次回想起了當時的感受——壓抑,無法表達的恐懼,以及野火一般熊熊燃燒著的求生欲。
就連非術師都能混進那群東西裡撈錢,那或許這個糟糕的世界裡還有些他之前不曾見過的可能。
原本正在向前衝刺的伏黑甚爾猛然調轉方向,目標明確地迅速逃跑。五條悟一擊打空,虛式的力量將地麵轟擊出一個切麵光滑的半圓形。
煙霧散儘之後,術師殺手早就已經沒影。
睜開眼睛的時候,遠山湊發現自己已經被換好了全身的病號服。
這點他並不意外——倒不如說是早做好了準備。要麼時間被重置到另一條世界線上而自己對此渾然不覺,要麼自己會因為某些要素而轉危為安,在這方麵上他還是相信岡部的判斷。
按下呼叫鈴之後,沒過多久自己的幾個朋友就跟著護士一起魚貫而入。
“我們幫你請了假。”
橋田至說“還錄了視頻給老師看,證明確實不是為了請假而圖……官方一點的解釋是,你試圖攔截持刀歹徒結果被對方給反殺了,路人送醫及時所以才搶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