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皇後帶著她們跟皇帝帶著的大臣彙合時,她就知道這個場合還是大的——皇帝寫了旨,要去皇廟給皇室的列祖列宗稟告娥太妃這些年於皇室的功績,他們這些人就是跟在他身後前去皇廟的。
這一前去,人就少了。
刀藏鋒也在其中,看到了他家小娘子,見她腫眼紅鼻子的,腳步都慢了,還是他身邊的安王帶了他一步,他這才緊跟著皇上沒落步。
這廂人少,林大娘也得已走在了她三姐姐的後麵,加之這場麵氣勢凝重威武,前去皇廟的兩端站滿了手握長柔的侍衛,個個麵容肅重,她也是小心得很,都不敢往前多看,隻敢眼觀鼻,鼻觀嘴,緊緊跟著她三娘娘的背小步移動。
等到了皇廟,皇廟上上下下站滿了近千手握尖矛的禦林軍,他們走過時,這些將士們渾厚低沉地喊著“威武”,那聲音震得連地上的地磚都在抖動似的,讓人生心怯懦敬畏。
這場麵太過於威武沉重,壓得林大娘鼻尖都冒出了汗,她背後還有兩個不爭氣的夫人倒下的,很快被緊隨在一邊的宮人貓著悄無聲息地拖下去了。
林大娘等走過這一段,上了皇廟的階梯,往後一瞄,這才發現她們這一堆本來跟了十來個的人,現在隻剩七八個了。
皇廟高高在上,有三個梯台,每個梯台有三十三步台階,也不算多,但等走到第三梯台快到皇廟的前麵時,林大娘明顯地聽到了身後有一個夫人倒下去滾下階梯的聲音,她也是不忍地閉了下眼。
這真是走到最後隻差幾步了,功虧一匱,這回家了得多懊惱!
這廂彆說命婦這邊,就是大臣那邊也有幾個身體虛的走在了最後麵,有一個急得提著官袍往上跑,這也是一個錯步踩空了滾了下去,好在又爬了起來,又快快跟上來了。
皇帝卻不緊不慢地往上走,禮部尚書高舉聖旨緊隨其後,昂首闊步,一絲不苟。
安王時不時回頭看安王妃,見她神色絲毫不變,依舊高貴端莊,他好幾次都差點笑起來,看著王妃的眼睛溫柔不已。
刀藏鋒也是好幾次轉過頭來,但小娘子都沒看她,她正苦哈哈地爬樓梯,好在她沒有什麼體力不濟的樣子,走得還挺快,還必須要等一等,才能等到她前麵的安王妃走一步這才能跟上。
這爬了三道梯台到了皇廟前麵,命婦們也沒有進皇廟的份,隻有皇上領著皇後娘娘和大臣們進去了——有幾個已經汗流滿麵,衣裳容貌不整的大臣被大內總管伸手攔在了外麵。
其中有一個是老太傅,張順德便揖禮朝他道了聲:“抱歉,老太傅。”
老太傅連連苦笑不已,“慚愧慚愧,老了,這身體跟不上了,衣冠不整,也實在無顏見各位先帝爺。”
老太傅都出此言了,被攔著的那幾個大臣也隻能躬著背,看著地不言不語地喘著氣了。
過了一會,外麵的人也能聽到裡麵禮部尚書吟唱娥太妃功德的聖旨,半晌後,皇帝帶著皇後他們出來了。
到此,林大娘也有點明白內宮裡為什麼有這麼多人削尖了腦袋想當皇後,想得寵,甚至想讓兒子當太子了。
唯有皇後,太後娘娘,才有那個資格跟皇帝平起平起,高高在上地出現在眾大臣的麵前——這種至高無上、能俯瞰眾生的權力誘*惑,還真沒幾個人抵擋得住。
命婦們跟來也真是隻是來沾個光的,皇帝皇後見過祖先了,她們又跟在了後麵跟著回去,且不止如此,皇帝帶著大臣們隻送到西門的一半,他們就不再送了,因為太妃畢竟隻是太妃,沒有讓皇帝帶著大臣們送到西門的規格,但點名前來的命婦們是要跟皇後娘娘送到西門的……
這中間,又有命婦倒下了,這也實在是怪不得她們了,這西宮這邊到處煙火燎繞的,錢紙一半往空中扔,一半紮推燒,還有沿路掛在牆壁下的鞄炮聲也是震耳欲聾。
這外麵要是有不知情的猛地看過來,都以為紫禁城被燒了炸了。
走到一半,宜三姐都不行了,她不撤,林大娘跟著她的貼身丫鬟扶著她走,宜三娘這才走到了西門。
這靈棺也總算抬了出去,而外麵的鞭炮聲此時更響了,放眼過去,一片煙霧,伸手不見五指。
林大娘終於抬起了頭,在一片震天響的哭聲和鞄炮聲當中,她任由天上掉下的白紙接二連三地打在了她的臉上,怔怔地看著這熱鬨得都看不清景象的場景,不禁有些茫然了起來。
娥太妃死後這麼熱鬨,也不知道她生前過得好不好?
希望是好的。
如果是不好,那她死後的這些熱鬨又與她有什麼關係呢?
再熱鬨,不過是她們這些看熱鬨的人的熱鬨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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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棺一抬出去,宜三娘就倒了下去,這廂娥太妃還在前往皇墓的墓地途中,她還不能回王府。
她也是岔了氣,有些順不過氣來,也不想看人,眼睛一直閉得緊緊的不說話,安王急得給她喂藥的時候眼角都濕了,差點掉淚,林大娘在旁看著也是感慨不已,這夫妻情深,也是一點假都沒攙。
也難怪她三姐姐這樣不喜與人爭的性子,現在卻把自己當成了一把劍。
這夜直到天黑,林大娘才收到消息說她們這些人可以回宮了,大家被宮人請去了西門出宮,林大娘陪著要回王府的宜三娘走在了最後麵,她走出西宮時,在月光下,她看到了她的大將軍。
這還沒到一日,不過是送走了一個死人,她再見他,卻跟恍如隔世似的。
“將軍。”她昂起頭,看向了牽著戰馬,一步步沉穩向她走來的男人,那茫然的眼漸漸地變得安穩了起來。
這一眼,就似在虛無的半空當中,她又找到了回家的路,突然回到了人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