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下午格外靜謐, 江越年把這個消息告訴威爾後,整個車就被更大的寂靜籠罩。
威爾對霍普斯通太太有一種近乎直覺的篤定, 他認為不管斯通太太的是否是真正的“同性殺手”,但在那個殺手殺人時, 她一定在場, 也許是幫凶, 也許隻是旁觀者。
江越年對於這個突如其來的認罪有些蒙圈,他還記得斯通太太篤定的告訴他們奧娜和瑪麗蓮絕對不是同性戀,可奧娜和瑪麗蓮卻真真切切的死了,變成冰冷世界的一小塊看不見的黑暗。他想到三種可能性:第一, 斯通太太當時隻是在誤導他們,可她的證詞與冰激淩店的薇薇安正好能對應, 所以這個可能排除;第二, 斯通太太並不是殺死那八個人的凶手, 她隻是個從犯,她並不了解真正的犯人殺害同性戀人的意圖,她的自首也許是為了保護真正的犯人;第三,她的確殺了那些人。
江越年的思緒在三個可能性中間打轉, 他有些煩悶,忍不住放下檔位上的手, 摸進口袋, 他在拿煙。
他以前是從來不會抽煙的,在現實生活中不會,到了主神空間, 更沒有選擇放縱自己。他見過因為身體的強化和主神空間的修複治愈功能,很多人為了排遣壓力,為了放縱,為了一時的歡愉,嘗試過禁.藥,毒.品,各種奇怪到讓人作嘔的派對,他們或許是一時的強者,但這隻能讓他們在死前最後體驗一把外麵世界沒有的快樂。江越年則古怪的像個戒律僧,他不嘗試任何讓人腐化墮落的事情,按時作息,刻苦鍛煉,唯一讓他輕鬆的時刻就是他在主神空間用積分兌換冰激淩的瞬間——主神空間的食物便宜到發指,折算成外麵的貨幣,江越年相當於花一毛錢買一冰箱各種口味的冰激淩。
不過現在的世界也很美好,他能夠安心的吃冰激淩,躺在沙發上玩一天的手機,不用花整夜整夜的時間在訓練場,更不用永遠擔心明天和死亡哪個先到。他開始嘗試全新的生活,抽煙,喝酒,可能還差個燙頭?
他如今點煙的動作已經很嫻熟了,他的學習能力一項很強,看起來就像個抽了十幾年的老煙鬼,他的上齒和下齒輕輕咬住香煙——他新買的,自從嘗試了冰蘇打口味的煙後,他像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買了一堆各種口味的煙堆在家裡,準備挨個嘗試。這次是葡萄味的,煙的造型修長小巧,包裝十分少女,顯然是女士煙,不過快樂就好,誰管他女不女士。他左手扶著方向盤,右手繼續在口袋裡摸索——這次是打火機。
“彆抽了。”一個熟悉的天藍色小方塊扔到了他的腿上,他看路上沒車,低頭瞟了一眼——是他之前給威爾的薄荷糖。
“好。”他微微笑起來,把香煙放回煙盒。
坐在審訊室裡的霍普斯通太太看起來格外冷靜。她銀色的發絲一絲不苟的固定在頭頂,耳朵上戴的還是那對熟悉的珍珠耳環,搭配她珍珠串成的項鏈。她穿了一身藕粉色的套裝,V領上衣裡還露出一截淡黃色的針織打底,底下是百搭的米色小高跟。她似乎是盛裝而來。
江越年從她身上看到了一種全然袒露的直白,這種自信來源於她對事實的肯定。
他們已經審訊過一輪了,漢尼拔和傑克站在單向玻璃外,看著淡定自若的斯通太太,“她承認了她的一切罪行。包括她是怎麼和那些同性戀人聯係,又是怎麼看著他們死亡。她承認她說了謊,其實奧娜和瑪麗蓮也是她殺害的,她供述的殺人手法和殺人意圖很簡單,可是......那些都與我們的側寫結論如出一轍。我在想,或許我們的考慮是多餘的,真凶也許就是她。”
江越年沒有反駁傑克的話,他隻是個菜鳥警探,事實上這裡沒有證據還敢反駁傑克並且不會被他訓斥的人也隻有威爾,所以他說話了,“我不認為她是凶手。”
“什麼意思?當時認定斯通太太有嫌疑的不正是你嗎?”傑克眉梢吊起,他盯著人看的時候很有壓迫感。
威爾卻把這壓力輕輕拂過,他繼續反駁,“我是懷疑過她,但並不是因為她殺人。”威爾低頭斟酌,他的嘴開合了幾次,像是在構思詞句,“她,毫無疑問是個旁觀者,我認為她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誰。”
可她不會說的。
在場的人不約而同的想到,他們心知肚明,她的自首行為已經證明了她在儘她自己最大的努力包庇真凶。
如果她的兒子還在,那麼艾倫斯通一定是第一嫌疑人,可如今艾倫已死,江越年能想到的,隻有當初和艾倫發展過一段戀情,化名為艾倫威克的歐文威克。他想到這裡,回頭看了一眼威爾,誰知此刻威爾也恰好抬起頭,他們對視一眼,彼此都已明白那個凶手的真正人選。
江越年沒有進去審問捧著咖啡杯的斯通太太,他走出壓抑的房間,順帶拽走了一臉難過不可置信的布萊恩。
“我、我真沒想到她就是真凶。”布萊恩哭喪著臉,像隻搞丟了飛盤的哈士奇,“她看起來那麼和藹,像我已經去世的姨媽一樣......”
江越年對他可沒那麼多的耐心,他隨手摸了摸狗頭當做安慰,“讓你查的證據呢?”
“什麼證據?哦對了......”不得不說哈士奇的自我修複力和他健忘的本領一樣驚人,布萊恩拍拍自己的腦袋,像是這樣就能把他積攢了二十多年的水拍出來,“我查到了歐文威克名下並沒有房產,他租住在市區內的一所公寓裡,平時打三份工:遊樂園玩偶裝扮,巧克力促銷,晚上的酒吧酒保。是的,你沒想錯,這三份工作沒有周六周日,他幾乎是每天都在打工中度過。”
“然後?”江越年帶著他來到消防通道的樓梯間,兩個人站在門後。
“然後?然後就是他和那死去的幾對同性戀人沒有任何交集,甚至在其中兩對的推測死亡時間時,他還在眾目睽睽之下打工。而且,我也實在查不出他除了是個同性戀,死了戀人之外,還有什麼動機做這種事。”布萊恩靠在樓梯扶手上,“啊,你說過的奧娜和瑪麗蓮,他們在酒吧隻有一麵之緣,這隻能算作是巧合吧?”
“不是巧合,是必然。”江越年倚靠著牆,他似乎把全身的力氣都放在了那堵平整牢固的牆上,“現在證據太少。”他摩挲了一下手指,好像他的指間夾著一根香煙一樣,沉思片刻,他起身拍拍肩上並不存在的白灰,“我得出去一趟。”他徑直向下走,三兩步就下了樓梯,“你幫我轉達給威爾,就說我和他吵架了,讓他一個小時之後給我打電話。”
“啊?”布萊恩看著江越年越來越遠的身影,慢半拍的伸手拉門,自言自語,“他們倆啥時候吵架了?”
江越年不知道歐文現在還有沒有繼續售賣那銷量幾乎為零的巧克力,也不能確定他現在是否到了酒吧,他沒有立刻開車,而是坐在駕駛位上,撥通了“艾倫威克”的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