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的夜色特彆的長
天光漸漸暗下來的時候,穆之周同宋梓舟一起從趙老夫人房間裡走了出來,兩個人肩並肩走在長長的石子路上,頭頂熹微的星光灑在他們身後,煙霞和醜奴識趣的遠遠跟著。
“咳咳…”
或許是夜晚吹過來的風帶了幾分涼意,白袍少年忍不住咳嗽了起來。
宋梓舟生怕他的病加重了,轉過頭看見少年披在肩頭的大衣鬆散開,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替他係緊,當她的指尖剛剛捏住兩襟處的綢帶,整個手掌突然被包進了一個更大更溫暖的掌心。
穆之周突如其來的親昵舉動讓她有些愣神,而後反應過來,宋梓舟抬起眼瞼看向站在自己麵前的少年,恰好對方此時也正低著頭看向她,四目相接,女子臉上微微升騰起一股燥熱感。
“今日若不是在祖母院裡碰見你,我生病你會過來瞧一眼嗎?”穆之周將身旁女子的手握住,自然而然的垂放在身側,隨即偏轉過身子,邁開腳步緩緩向前走去。
宋梓舟被他拉著不得不邁開腳步跟上去,她輕輕低下頭,視線放在兩個人交握著的手上,朱唇輕啟無比實誠的回答了兩個字。
“不會。”
意料之中的答案,白袍少年一點兒也不覺得驚訝。
“其實,”穆之周輕輕將頭低下,這是他第一次在一個女人麵前滋生出挫敗感來,“你可以說點假話騙騙我。”
或許是因為生病的緣故,少年說話時語氣輕軟,連帶著整個人都顯得格外和緩。
宋梓舟並沒有將他方才的話當真,見識過穆之周對宋晚晚毫無底線的包容和寵溺,她很難相信身邊這個人還能把感情分給其他任何人。
“將軍,”星光微亮火光微明的夜色中,女子抬起頭看向少年好看的側臉,“倘若你想聽的話…”
“不聽了吧。”穆之周停下腳步,他的視線靜靜落在流光閣朱紅色的院門上,“我的母親就是一個很會說謊話的女人,你還是…最好不要變得像她一樣。”
母親…
聽著這兩個字,宋梓舟心裡漾開一絲異樣,據她所知,歌陽公主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儘善儘美的女人,無
論是從身世還是品性來說,小穆將軍的母親都稱得上完美兩個字。
可是,穆之周方才隨意一句話描繪出來的仿佛是另外一個人,同她近些年來聽聞的公主事跡截然不同。
“你知道嗎,”身旁少年說話時聲音裡含著沒來由的沙啞,“十二歲那年,我就在那級台階上坐了整整一宿,那一晚的夜色特彆的長,夜風也特彆的冷…”
父親戰死沙場的消息傳來時,那個向來最自持最得體的女子像是忽然之間被抽乾了全身精血,所有人印象中的歌陽公主翩如驚鴻形似遊龍,而唯獨在穆之周腦子裡,映襯出的全部都是母親最後仿若枯槁頹靡至極的模樣。
諾大的將軍府,無無上的尊崇與榮耀,都是建立在父親與祖父的赫赫戰功上,這兩個頂梁柱般存在的人轟然離世,所有人在陷入無儘傷痛的同時,還要麵對穆氏一族即將陷入風雨飄搖中的可能性。
在這種時候,作為陛下胞姐的母親成了所有人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