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長尤苦笑了一聲,額前長長的碎發遮擋住了他的眼睛,“阿姐,因為我從前是個孩子,所以一直心安理得的躲藏在母親臂膀下,看她受辱被人欺負,看她對燈垂淚眼睛腫得像核桃一樣,也因為我從前是個孩子,所以隻能眼睜睜看著你被人綁了去做通房丫鬟,看著宋晚晚對你橫眉怒目,如果是這種對什麼事情都無能為力的孩子,那麼我寧願往後做個大人。”
仍舊稚嫩的嗓音中吐出來的話卻是成熟的,宋梓舟認真審視著麵前這個小小少年,她第一次覺得她不再是個男孩了,從前那個宋長尤是真真正正的不存在
了。
說不上這究竟是一件好事情,還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可成長畢竟難能可貴,倘若長尤今後能成為一個有能力自保的人,那也不算壞。
宋梓舟陪著他一塊兒在趙姨娘棺木旁的長明燈下跪了會兒,煙霞抬起頭瞧了一眼天邊月牙兒的高度,道,“姨娘,時候不早,該回了。”
她放心不下宋長尤,剛想要開口勸侍女今夜不如留下,話還未說出口,一旁跪著的宋長尤率先道,“阿姐,回吧。”
這四個字平靜淡然,卻教她在沒有勇氣開口說不走了的話,跪在母親靈柩前的這個男孩子,身上莫名透露出一股迫人的氣勢,同那個當初因為打翻了趙老夫人長壽燈而跪在地上惴惴不安的宋長尤,竟是天差地彆。
在侍女的攙扶下,宋梓舟緩緩站起身來,從趙姨娘的院裡退出來時,看著外麵張起來的大紅燈籠,以及長廊上掛著的喜慶綢布,她一點一點的仰起頭,目光寒冷如冰。
“煙霞,”看著通往廳堂的那道大門,女子輕輕喚了喚身旁姑娘的名字,“我可以做一回瘋子嗎?”
“可以。”侍女微微彎了彎身子,神色平靜。
宋梓舟提起冗長的裙裾,抬起下巴,冷著一張臉朝人聲鼎沸的院落走去,進門時瞧見站在外麵的醜奴,她微微詫異了一下,不過隨後便反應過來,既是尉氏壽辰,宋晚晚免不了要回來一趟,夜路不平,穆之周絕對是放心不下她一個人回來的。
“舟姨娘?”看見來人,醜奴皺了皺眉頭,疑惑地喚了一聲。
他隻知道今日是將軍夫人母親尉氏的生辰,卻不知道今日也是趙姨娘的祭辰,所以在看見宋梓舟時,免不了驚訝,畢竟一個從宋府裡走出來的通房丫鬟,是沒有資格回來參加主母宴席的。
女子瞧了一眼侍者,瞥見他手上拿著的那把劍,一伸手握住劍柄,嘩的一下將其從劍鞘中抽了出來,鋒利尖銳的劍身,在月色下閃著冰冷的光芒。
她拿著那把劍毅然決然的走進了廳堂,醜奴見狀,剛想伸手阻攔,卻被跟在女子身後的侍者一掌推開
了。
宋梓舟拿著劍出現的時候,所有人的視線都被這個突如其來還帶著幾分寒意的姑娘吸引了,席宴擺了八桌,正中央的位置上坐著父親和尉氏,還有宋晚晚以及穆之周,周遭其餘七桌分彆坐著府裡的姨娘和幼童,以及一些同父親相熟的官員家眷。
看見那個在月光下執劍而立的姑娘,尉氏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燈籠裡透露出來的燭火很昏暗,恰好掩蓋了她麵上的神情轉變。
父親和宋晚晚也並沒有好到哪裡去,他們看向她時,眼神裡有著恐慌,忌憚,以及…厭惡。
唯獨那個穿著白色衣袍的少年,淡然的端起麵前放著的酒杯,淺淺抿了一口,在抬起頭平靜的看向她,對於這個姑娘的突然出現和異常舉動,他沒有流露出任何彰顯情緒變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