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 “我能一直做你的阿周嗎?”(2 / 2)

侯府嫡夫人 妖九陌 7310 字 7個月前

熟悉的呼聲一瞬間暖了人心,男孩眼眶忽的紅了,眸子裡傳來一陣溫熱感,他抬起頭看著麵前比太陽溫暖,比微風和煦,比花朵明媚的少年,啞著嗓子低聲道,“哥哥,對不起。”

“你沒有對不起哥哥。”宋清酒伸出手輕輕的摸了摸阿周烏黑的長發,說話時聲音中帶了柔柔的笑意。

男孩緊緊揪著袖口,精致的五官上堆滿了羞愧的神色,“我騙了你…”

“不算騙,”少年製止住男孩的話頭,微彎身子,“你隻說自己喚做阿周,並未提及家世如何,是哥哥心底猜度錯了,況且,身份是自己的事,坦然或否與旁的人無關,你我相交,交的是萍水相逢的同袍情誼,而非家世身份,退一萬步講,就算阿周真的騙了哥哥也無妨,沒有惡意的謊言既存在,便一定有其必要性。”

明達通曉,宋清酒很好的詮釋了這四個字,自他亡故後,穆之周再未遇見過一個如他般完美的人。

走出承恩殿的時候,已是醜時三刻,外間下了很大的雪,白袍少年放眼望去,昏黃的宮燈映襯下,算不上漆黑的夜幕裡,無暇似花瓣的雪片紛紛揚揚,飄飄灑灑,如同許多年前雲胡山頂上的那個雪夜。

其實細想起來,盛京城中的雪夜和邊疆的雪夜還是有區彆的,前者並不算太冷,而後者的寒涼卻是深入到骨髓裡的,隻是那時火氣旺盛,即便是身處高峰之上,四肢凍得直打顫,心裡也不覺得冷。

穆之周如今還能清楚的記得,那一夜拽著那個人的手爬上雲胡山頂,就著厚厚積雪反射出來的瑩瑩光芒所看見的景象,以及那兩句帶了征求意味的詢問。

“清酒哥哥,我能一直做你的阿周嗎?”

“能。”

“那…你能做我的衛將軍,永遠陪在阿周身邊嗎?”

“能。”

能,大抵是這天底下最悅耳的發音,最美妙的字眼。

終其一生,穆之周也不會忘記那個人作答時的溫柔和堅定。

宋清酒是個信守承諾的人,他的陪伴雖然不長久,但,於他短暫的生命而言,的確夠得上永遠。

初初繼任大將軍之位,戰事棘手,處境繁難,幼小的年齡和屈指可數的功勳在很大程度上限製了穆小公子,還未在軍中建立威望前的日子遠比任何時候都要難熬,彼時思及漫漫前路,隻覺舉步維艱,好在有一個哥哥同行。

你有沒有遇見一個特彆特彆在意,最終卻不得不眼睜睜看著他去送死的人?

倘若沒有,真是件值得慶幸的事情。

宋梓舟原先已經躺下了,寒風夾雜著雪花吹進寢室裡時,她慌忙起身,今年的冬天來的比往年要早,答應過要在第一場大雪來臨時送給長尤的衣服還差了幾朵紫荊花,借著琉璃燈盞中搖曳的燭火,女子將綢緞與繡線一一鋪展開來。

穆之周回來的太晚,今夜本不想過流光閣打攪,可又總想著來看看,腳步踏進院裡,遠遠瞧見屋子裡明明滅滅的光亮,心內不由得一喜。

她…是在等自己嗎?

歡喜是短暫的,走近後,透過薄薄的窗戶紙窺見房中姑娘的舉動,胸腔裡的悸動倏忽止住。

原來…是在為宋氏府上的小哥兒趕做衣服。

白袍少年攤開手,接住一片越過房簷落下的雪花,雪花觸及掌心溫度後迅速消融成水滴,見狀,少年在心裡悲哀的想,究竟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得到那個姑娘如此用心的對待?

穆之周終究沒有走進去,他靜靜站在廊上,直到天色微明,房間裡的燭火被掐滅,方才邁開腳步悄悄離開。

九皇子一早就收到了宮人的消息,卻推至第二日辰時才入宮,華麗的馬車輾過巍峨的皇城,俊朗的公子掀開窗邊墜著的珠鏈,望著皚皚白雪包裹下的宮闕,眸光怔怔。

記憶中,母親因為那個虛無縹緲的女人哭過無數次,這一回和從前沒什麼兩樣,就算有不同,也隻是比以往哭的更凶更狠些罷了。

叫他來有什麼用?

不過是做一個無力的旁觀者,呆若木雞般的看著母妃愛而不得的悲泣。

音嵐鬆開撩起的珠簾,將投擲在外的視線收回,端端正正的坐在馬車裡,又過了約莫一刻鐘時間,車軲轆轉勢漸緩,馬車停在蕊妃娘娘所在的大殿外。

九皇子屏退侍者,獨自走了進去,腳步甫一踏入,最先看見的是一層又一層的輕紗,凜冽寒風從縫隙裡穿過,吹的殿內藕粉色紗帳翻飛飄揚。

靠近床榻的裡間,一位衣香鬢影珠圍翠繞的中年婦人斜斜倚靠在軟椅上,失神的看著鏤空雕花窗戶外隨著大雪一夜盛開的紅梅。

模糊中,眼前依稀出現了做姑娘時的舊場景。

平陽並非花都,卻有許許多多的梅樹,每到隆冬之際,長街兩岸繁花似錦,美的不可方物,那是魏氏最後一任家主為喜梅的愛女所種。

有的人會投胎,生在富貴窩裡,伊始便有享不儘的榮華,而那些不會投胎的人,落在破敗巷子裡的漁家,從很小的時候就要肩負起養家的責任。

如若不是少時邂逅了年輕的君王,或許至今,她仍然是平陽街頭一名賣魚女,生在漁家,嫁與漁家,平平淡淡普普通通的過完這一生。

假使如若成真,沒有認識那個人,也沒有被那個人當成另外一個人,那麼西國就不會有寵冠後宮的蕊妃娘娘,而天之驕女秧之小姐,對她來說僅僅隻存在於鄉人的口口相傳中,而非像現在一樣,橫陳在自己和心愛的男人之間,如同一道永不愈合的傷疤。

“母妃。”音嵐低低喚道。

聞言,中年婦人稍稍轉頭,將目光從窗外的紅梅上移開,看見母親那雙紅腫的眼睛,九皇子皺了皺眉頭,沉聲追問,“昨兒個可是又哭了一夜?”

“沒…”婦人忙不迭的否認,下意識的垂首,鬢邊散落的發遮擋住臉,“風雪迷了眼。”

音嵐走至軒窗下,合上預留的縫隙,將風雪和紅梅一並關在了外間,藕粉色輕紗晃晃悠悠的停住,隻聽見窗外一陣呼嘯聲席卷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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