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麥克白二十(1 / 2)

默讀 priest 7512 字 7個月前

“喂喂喂?”郎喬聽見電話那頭沒了聲音,頓時有點緊張,“還在嗎老大?吱一聲,你這樣一聲不響我很慌啊!”

“嗯,”駱聞舟魂不守舍地應了一聲,“沒事了。”

說完,他不聽吱哇亂叫的郎喬說話,就自顧自地掛斷了電話。

地下室裡不通風,泛著股陳腐的氣息,在慘白一片的背景中,透著隱約的血腥味。掛耳式的耳機上夾著一根很長的頭發,駱聞舟小心地把它摘下來,手指從冰冷的躺椅背上掠過。

幾條禁錮綁帶上有明顯的磨損痕跡。

這是一個典型的“厭惡療法”現場——投影上播放影像時,通過電擊與藥物之類的強刺激,強迫那個把自綁在躺椅上的人建立條件反射,讓他把這種刻骨銘心的痛苦和看見影像時的感受連起來,激起他的生理性厭惡,以達到“矯正”某種行為……或想法的目的。

人的身體就像一台精密的儀器,看見好吃的會饞,看見美人會被吸引,挨打了知道疼,傷心了會掉眼淚……每一種感受都是和感官傳遞來的感覺一一對應的,而簡單粗暴的“厭惡療法”,就好比活生生地把人身體裡插好的線拔下來,強行捅到另一個驢唇不對馬嘴的端口裡,還要用烙鐵反複烙平加固。

可是一個人,血肉之軀,怎麼能當成隨意轉接連線的電路板呢?

在電路板上“私搭亂建”都尚且會短路,何況是凡胎**?

駱聞舟的眼角狠狠地抽動了一下,想起費渡變化多端的紋身貼,那為了遮擋痕跡麼?

他隔三差五地回到這裡,就是為了到這裡來給自己“充電”嗎?

他就不怕一不小心對自己造成不可逆轉的傷害嗎?

他甚至有可能直接弄死自己,他的屍體會爛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室,幾個月都不會有人發現。

他一個要吃要穿,要精致到眼鏡腿的少爺,就不怕自己爛成一堆腐肉,和蛆一起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嗎?

哦,對了,費渡可能真不怕。

他對生死毫無敬畏,對**也並不愛惜,他無所顧忌,因為仿佛真的什麼都不在乎,哪天嘎嘣一聲死在這,大概也會十分坦然。他不在意跟誰混在一起,也不在意跟誰睡,整個人就是個大寫的“隨便”,卻寧可孤獨地把自己綁在電椅上,拿小命開玩笑,也不肯跟誰透露一星半點的真心話。

駱聞舟被地下室裡陰涼的空氣包圍,最初的震驚與百味陳雜過後,內裡卻被沸騰的怒火燒得頭重腳輕,恨不能直接衝上二樓砸開費渡的門,把他拎到洗手池邊,按進涼水裡好好教育教育——這王八蛋幾次三番無視彆人的警告,裝出一副十分真心實意的樣子往人跟前湊,湊得彆人都快要拿他當真、快要把他放在心裡了……

他卻原來隻是消遣著玩,往回一縮就縮進他無窗無門的銅牆鐵壁裡,冷冷地拒人千裡。這樣糟蹋自己,糟蹋彆人的心意。

駱聞舟轉身離開地下室,三步並兩步地衝上了二樓。

費渡沒有住他少年時住過的房間,而是占用了他媽自殺的那間臥室,屋裡一點聲音也沒有,他龜縮在裡麵,不知在乾什麼。

駱聞舟定了定神,伸手敲敲門。

費渡的眼珠輕輕一動,玻璃珠似的眼睛裡突然有了點活氣,靜靜地轉向門口。

駱聞舟:“費渡,把門打開,我跟你說句話。”

費渡一動不動地盯著門板,不知想起了什麼,他的嘴角忽然輕輕提起,露出一個半笑不笑的表情,仿佛正在看電影,也不知心裡期待些什麼情節。

駱聞舟頓了頓,聲音發沉地給他下了最後通牒:“把我關外麵是吧?費渡,我再給你半分鐘,要是還不開門,我就再也不會來敲你的門。”

臥室裡有一個藤製的吊椅,放在窗邊,能俯瞰自家的小花園,不過現在一眼望去是一大片青石板,實在也是沒什麼好看。

費渡伸長了腿,懶洋洋地靠坐在藤椅裡,鳥巢似的藤椅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搖晃,聽了這句話,他油鹽不進垂下眼,轉向窗外。

“那就彆敲了。”他心裡漠然地想,“走吧。”

掛鐘的秒針一口氣也不喘,駱聞舟言出必行,果然是一秒不差地等了他半分鐘,然後門外響起了不輕不重的腳步聲,一下一下地磕在樓梯上,漸漸走遠,漸漸聽不見了。

費渡靜默片刻,回手打開臥室床頭上的小屏幕,連上了大門口的監控,果然看見駱聞舟開門離開這凶宅,上車走了。

費渡盯著那破車絕塵而去的方向看了一會,目光被鏡頭所限,很快什麼都看不見了,他覺得自己心裡依然毫無觸動,隻是像目睹周懷信的屍體時一樣,如同開車途中軋過小石子,又是“咯噔”一下。

不過這回軋過的可能是一塊磚頭,車側歪的幅度有點的大。

費渡想:“可惜,再去市局,又得看一張冷臉了。”

然而也沒什麼關係,反正他不會在市局久待,軋過磚頭的車性能良好,“咣當”幾下,依然能繼續往前開,不礙什麼事。

他無聲無息地合上眼,可能是暈血嘔吐造成的低血糖和脫水沒能完全緩解,他還是覺得很疲憊,本想打發了駱聞舟,去地下室坐一會,但是累得一動也不想動,乾脆從閉目養神轉入了淺眠。

朦朧中,他也不知是自然回憶,還是隨便做了個夢,總之是那麼個半睡半醒的狀態,想起了自己少年時代的事。

那時候他十分不想和外人一起住,辭退了所有的保姆,自己又什麼也不會做,隻好時常去陶然家蹭飯吃,那天他照常去派出所等陶然下班,途徑一個小區時,正好碰見小區物業和業主起衝突,七嘴八舌,幾乎要大打出手,叫來了民警來調節。

民警就是駱聞舟和陶然,費渡遠遠地看著他們倆。看見駱聞舟男模似的站在七嘴八舌的中老年業主代表和物業中間,好像誤入了家長裡短情景喜劇劇組的偶像劇演員,格外笨拙,格外不搭調。

兩個年輕的碎催小警察苦口婆心地調節社區矛盾,按下葫蘆浮起瓢地被兩邊人推來搡去,駱聞舟礙於身份,忍了五分鐘,想必忍到了極限,勃然大怒,當場以第三方的人士身份加入戰鬥,以一敵二,無差彆地發動了攻擊,陶然在後麵流了一升的冷汗。

因為大流氓戰鬥力卓絕,原本掐架的雙方不得不短暫和解,一致對外,駱聞舟意外達到了“化解人民內部矛盾”的效果。直到被陶然強行牽走,駱聞舟仍然隔著老遠回頭跟人叫囂:“投訴去吧!有本事你彆慫,不敢投你丫是孫子,爺爺警號xxxxx——”

陶然一腦門官司地捂住了他的鳥嘴,駱爺口不能言,隻好退而求其次,伸手衝方才膽敢撓他的老太太軍團比了個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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