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麥克白二十七(1 / 2)

默讀 priest 7195 字 7個月前

費渡總是不知不覺睡過去,有時斷斷續續地清醒一會,自己還沒反應過來,又不知昏到了哪個次元,幾乎完全失去了時間和空間的概念。

這種體驗對他來說十分新鮮,好像是經過了一場漫長的冬眠,彷徨在重啟和死機中的大腦有生以來就沒這麼空曠過。

大約三天之後,他才對周遭產生了模糊的概念,依稀記得自己是被一顆炸彈炸進了醫院,能在醫護人員過來的時候給些簡單的反應,有時候昏昏沉沉中,還能感覺到有人來探視——因為有個人趁人不注意,經常會在他身上沒有傷也沒有插管的地方摸幾下,這種行為著實不大符合醫德標準。

不過重症監護室每天隻有半個小時允許探視,一次隻能進去一個人,費渡大部分時間都在昏迷和半昏迷狀態,沒有時間概念,實在很難和配合這個短暫的“探監”時段,偶爾能在來探視的人叫他的時候,輕輕動一動眼皮或是手指作為回應,已經算是跟來人緣分匪淺了。

陶然穿著一身隔離服和鞋套,稀裡嘩啦地跑出來,十分興奮地說:“我叫他的時候,看見他眼睫毛動了!”

“不可能,”駱聞舟說,“我剛進去,把旁邊床位的都叫醒了,他一點反應也沒有,肯定你看錯了。”

陶然一點也沒聽出他不高興:“真的動了,不止一下,要不是醫生催我出來,沒準能看見他睜眼呢。”

駱瘸神越發憤怒了:“那肯定也是我叫的,你這個搭便車的——隔離服拿過來,我要再進去一次,非得讓他重新給我動一次……”

所幸這時,駱聞舟他媽穆小青女士及時趕到,在醫生護士把這倆貨轟出去之前,親自動手把人領走了。

穆小青先對駱聞舟說:“你這段話我聽著特彆耳熟,那時候你還蜷在我肚子裡,沒長到現在這麼大一坨,你爸就是這樣,非得讓你動一個給他看,不理他就隔著肚子戳你,我覺得你現在腦子不好使,都是當年被他那大力金剛指戳的。”

駱聞舟:“……”

“腦子不好使”之類的造謠汙蔑姑且不爭辯,這個類比裡蘊含的倫理關係好像有點怪。

隨即,穆女士又轉向陶然,用“關愛腦殘,人人有責”的慈祥語氣說:“所以咱們不能跟他一般見識。”

陶然:“……”

他直到這時候,才隱約注意到駱聞舟方才好像是有點酸。

穆小青指揮著駱聞舟和陶然當苦力,把她車裡的幾箱飲料和水果搬出來,分彆送到護士站和主治醫生辦公室,經過家屬等候區時,牆上的電視正在播放本地新聞——報道的是周懷瑾自導自演綁架案的始末。

駱聞舟和陶然同時駐足,穆小青會意,搜走了駱聞舟身上的煙,自己先回去了。

“……也就是說,你當時聽說了這場車禍後,就決定策劃這麼一起事件,我可以問一下這是為什麼嗎?”獲準獨家采訪權的記者問。

“報複。”周懷瑾穿著色澤鮮豔的“號服”,整個人毫無修飾地坐在鏡頭前,然而他坐姿隨意、眼神堅定,貴公子氣質竟好似還在,他說,“因為一些捕風捉影的謠言,我父親一直對我心懷芥蒂,這些年我在他的陰影下過得很艱難。”

記者問:“是指他虐待過你嗎?家庭暴力嗎?”

周懷瑾笑了一下,十分技巧地說:“比普通的家庭暴力更難以想象,我一度以為他想殺了我。我們家私下裡是這樣的關係,明麵上還要假裝家庭和睦展示給外人看,直到我已經成年,依然受到他的控製,如果不是因為他死了,我是不能隨便回國的。另外,我也可以負責任地說,我父親周峻茂和鄭凱風在一些事情上的所作所為,是我不能接受的。”

“比如呢?”

“比如利用跨境企業參與非法牟利、惡性商業競爭,甚至做一些違法犯罪的事。”周懷瑾說,“我不能認同,尤其我當時還聽說他有個私生子,這讓我非常憤怒。這麼說可能有點冷血,但剛一聽說他的死訊時,我第一時間沒有感覺到震驚和悲傷,反而開始思考該怎麼利用這件事,最後,我選擇用這種比較極端的方式揭開他的畫皮,再把這件事栽贓到那個來曆成迷的私生子身上,一箭雙雕——我是這麼計劃的。”

“你回國不便,所以你還有一個幫手。”

“有,胡震宇是我的同學,也是我多年的老朋友,他進周氏的時候隱藏了這一層身份,隻有比較親近的人知道我們的關係。”

接下來,鏡頭一切,向電視機前的觀眾們展示了證據——有胡震宇和周懷瑾利用暗號互相溝通的秘密郵件往來、周懷瑾雇“綁匪”時支付的憑條、“假綁匪”的口供等等。

“一般這種轟動一時的刑事案件,相關報道最少也都是幾個月以後才會播,”陶然說,“這回情況特殊,媒體和周懷瑾準備時間都很倉促,周懷瑾能在不提他家那些‘親生私生’爛事的情況下把話說圓,已經非常不容易了,我看他表現不錯,是真想給他弟弟報仇。他這回不惜形象地拋頭露麵,咱們阻力會小很多——對了,檢查我替你交上去了,我聽陸局的意思,等這陣子風頭過了就沒問題了。”

駱聞舟臉上卻沒什麼喜色,朝陶然一伸手。

陶然十分會意,往四下看看,從兜裡摸出一盒暗度陳倉的煙,兩個人好像逃課的大學生,一起鬼鬼祟祟地溜出了住院部,跑到一個僻靜的牆角。

駱聞舟把拐杖扔在一邊,吊著腳叼起一根煙:“內審怎麼樣?”

“沒有進展,”陶然歎了口氣,“每個人都從頭到尾審查了一遍,真的跟審犯人一樣,好在這回連你都直接停職,大家也都知道這事嚴重,比較配合——但真的沒看出誰有問題,按照排除法來看,這內鬼恐怕隻能是我了。”

“審訊周懷瑾的時候,當時能看得見監控的人都知道他說了什麼,”駱聞舟想了想,說,“但是你告訴我,楊波在下樓之前收到了當晚跟蹤他的幾個兄弟的照片,這就有點奇怪了。”

市局去年為了規範管理,剛剛更換了針對外勤的“移動辦公係統”,一項工作建檔之後,如果有需要出外勤,需要在相關欄目下登記,發生緊急情況的可以回來補手續,不過要負責人簽字,一般諸如盯梢之類不太緊急的,大家登記都比乾活勤快。

針對楊波的盯梢是四個小時換一次班,剛開始有個值班表,不過到了具體乾活的時候,同一組的成員之間經常會換班換得亂七八糟,駱聞舟有事一般隻聯係小組負責人,如果不登錄辦公係統查,連他都不知道當晚盯梢的是不是值班表上那幾個人。

可楊波手上的照片信息確實十分精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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