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兩個,一個曆經世事,年近花甲;一個年老成精,竟逾百歲。
老王隻當蘇翁是來討債的,誰知蘇翁卻忽然說道:“回來就好啊,回來就好啊。”
“回來就好?”老王不懂他這話是什麼意思,疑惑道:“三叔公,您這是?”
見他臉上茫然表情,蘇翁反問道:“小王郎,你是不是在想三叔公是來同你家娘子搶這老宅子的?”
老王聞言,心下一凜,以為他這是要打開天窗說亮話了,當下不動聲色道:“三叔公,您這又是說的什麼話,為今您才是宜興蘇氏主家,不過我家娘子尚未婚嫁,倘若今後招了贅婿,誕下男丁,這宅子…”
他話未說完,蘇翁竟舉手在他腦殼上敲了一記,道:“小王郎,小時候三叔公真是白疼你和康生了,怎麼出去幾年,心眼還沒個穀子粒大了?”
兩個老頭兒做出這種動作來,無疑是極為怪異的,可蘇翁打老王腦殼時卻又極其自然,畢竟他們兩人的年齡差距之大,便如蘇楊兒與老王般同樣巨大。
老王吃痛,摸了摸腦袋,偷偷瞧了瞧院中動靜,見眾人都在忙碌,無人注意到這邊,這才說道:“三叔公,我…我年紀也不小了,你怎麼還打我?”
三叔公搖了搖頭,道:“你還知道你年紀不小了,那怎麼還越活心眼越小了呢?”
“你知道三叔公我為何如此長壽嗎?”
聽到這話,老王頓時豎起了耳朵,人上了年紀,總會對延壽感興趣,問道:“為何?”
蘇翁得意笑道:“因為你三叔公我從來不和人家爭,從來不和人家動氣,也從來不會像你一樣隻念著彆人的壞,不想著人家的好。”
“罷了,罷了,說了你也聽不懂,你給人當了一輩子奴子,到老也沒活明白。”
見他轉身要走,老王驚訝道:“您這就走了?”
蘇翁慢吞吞的擺了擺手,道:“快乾活去吧,你想讓你家娘子晚上睡在地上麼?”
老王聞言噤聲,見蘇翁拄拐艱難緩緩離去,他忽然有些自慚形穢起來。
“唉,是啊,像我這種人又怎麼可能活得久呢,何況家裡還有個小祖宗。”
他意識到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這蘇翁根本無意搶奪祖宅。
隻怪這些年,他與蘇父在廟堂之上,生意場上見識了太多人情冷暖,以至於蘇翁一句主家分家的玩笑話,便令他風聲鶴唳。
一場隻存在於老王臆想中的家產爭奪,隨蘇翁的離去煙消雲散。
可蘇翁輕描淡寫的一番話,卻令他深有感觸。
說起來,蘇父又何嘗不是心力交瘁而死呢?
他的遺願無非是讓蘇楊兒能安心度日,開開心心做她的千金娘子,深埋繡閣不理人間煙火事,再擇一門良婿,好在老王也撒手人寰後,有人為她遮風擋雨。
可憐天下父母心,到死還在念著彆人。
倘若是麵對以前逆來順受的蘇楊兒,這件差事並不難辦。
“可是眼下…”
老王回首望了一眼正在院中牽著小玲四處轉悠的蘇楊兒,他總覺得這個小娘子行為變得十分蹊蹺,可又說不出哪裡古怪,喜在她比以前開朗的多了,愁在也任性的多了。
他盯著蘇楊兒時,蘇楊兒也忽然望向了他,展顏一笑。
看到這一笑,老王反倒心神一定,無論這個小祖宗如何折騰,生活總得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