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崖穀底,不見天日,便如陸靖元所料此間晝夜顛倒,日頭升的越高,穀底反倒越暗。是以陸蘇二人這一覺睡的甚酣,亦不知過了多久,其時一陣陰風刮過,凍的蘇楊兒直往陸靖元懷裡縮。他登時醒轉,將蘇楊兒攬入懷中,替她遮風,但也隻好的片刻,風又從四麵八方刮來,這一次避無可避,蘇楊兒再次哆哆嗦嗦起來。
陸靖元心中一味叫苦:“苦也,苦也,人到朽時風雨欺,果然禍不單行。”
正煩惱間,風終於停了,他又暗喜:“倒是錯怪你了,看來老天爺待我始終不薄。”可這麼一來,蘇楊兒尚在熟睡之中,陸靖元卻怎麼也睡不著了,他仰望高崖,白霧封穀,放眼四周,不見五指,但自那陣陰風刮過後,身上涼意漸重,霧氣也淡薄了幾分。
“想必還是白天,但離日落也不遠了。”
陸靖元睡了這覺之後,精神大振,心思也活泛許多。正在百無聊賴之中,傷臂突然發作,陣陣劇痛,但他卻不驚反喜,尋思:“我即還知痛,那骨頭自必隻是折斷,而未折碎,倘若全然碎了,那我怕是連痛也不曉得哩。”古來善使擒拿之人,多半懂得跌打正骨,這兩者一為傷人,一為救人,卻殊途同歸,均為接拿人體關節要害的技巧。隻可惜陸靖元是個半調子,隻學了如何打人,未學如何救人,要接好傷臂,還要等出穀以後,再尋良醫。想明白此節,不禁心生僥幸。雖說為了蘇楊兒斷上一臂,也在所不惜,可那是憑一時少年血氣之勇,一想到日後要做一個廢人,內心依舊十分恐懼。
他沉吟中依然緊抱著蘇楊兒,不知不覺手上力氣一大,登時將她給弄醒了。
蘇楊兒始一睜眼,便與其四目相對,頓覺十分不適,啐道:“誰叫你抱我的?”兀自脫了懷抱,立起身來,伸了個懶腰,眼見四下黑漆漆的,驀地裡又是一驚,問道:“月亮怎麼還沒有出來?”陸靖元捂著傷臂,隨她起身,笑道:“路是死的,人是活的,咱們既然醒了,也毋須等它出來了。”說著牽過她的手,沿河岸向前走去。
蘇楊兒急問道:“這麼黑怎麼走呀?萬一遇到野獸又該怎麼辦?”
陸靖元道:“此穀若有野獸,咱們一早就遇害了,決計挨不到眼下。”
蘇楊兒聽了這話,登時清醒過來,笑道:“那倒也對,看來我真被你氣糊塗了。”
陸靖元聞言一笑,心想:“你這小妞兒原本就糊塗的緊。”
二人腳下,石子密布,好路找不出一條。可他們沿著河岸,由東向西,攜手漫步遊蕩,便如同一對神仙眷侶,竟也不覺得腳下的路如何難走,片刻走出裡許。
這時忽然見到不遠石崖下,生有一株野生棗樹,樹上青棗累累。蘇楊兒自白日在野店中吃過一碗素麵後,至此已有八九個時辰,早感饑餓。一見之下,不由得又驚又喜,當即蹦蹦跳跳跑了過去,采下一捧野棗,拉陸靖元坐下分食。
蘇楊兒拿袖子胡亂一擦,便咬了一口,入口甚是酸澀,饑餓之下,也不加理會,一口氣吃了十來枚,抬頭卻發現陸靖元手裡的棗子一顆未動,不由問道:“你怎麼不吃啊?”
陸靖元自小錦衣玉食慣了,雖不至於像皇子公主那般挑剔,可也一向自詡尊貴,還沒有饑不擇食到去吃這路邊野果的程度,於是微微一笑,道:“我不餓。”
“不餓?”
蘇楊兒小嘴一撇,道:“我看你是少爺病發了,你不吃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