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楊兒劇痛昏迷,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才慢慢醒轉,睜開眼來,首先看到的是一扇鐵窗,跟著嗅到一股腐爛發黴之氣,她一時神智未曾全然清醒,隻記得在街頭被那漢子一腳踹飛,怎麼會到了這裡,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眼見四周黑漆漆的,便欲起身,微一轉動,頓覺小腹一陣劇痛,忍不住“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隻聽鐵窗外有一個漢子聲音罵道:“你他娘的是要咽氣了麼!?鬼叫什麼呢?”
蘇楊兒覺得這漢子聲音甚是陌生,有氣無力問道:“這裡是哪?”
這時鐵窗被人拉開,露出一張四方臉來,鷹鼻虎目,皂服獄襆,看來似是個小吏,開口便罵:“這裡是閻王殿!知道了麼?”說罷,便要關上鐵窗。
蘇楊兒和他目光一觸,立時想起了前因後果來,心知這定是到了大牢中了,強忍著嗓間劇痛喊道:“差大哥,差大哥,小人是冤枉的!”
那獄卒動作一滯,隨即嘿的一聲冷笑,道:“這裡有哪個不說自己是冤枉的?你被楊二爺抓了個正著,我看你是最不冤的那個。”
蘇楊兒疑惑道:“誰是楊二爺?”
那獄卒聞言一怔,奇道:“你自己犯在了誰的手裡,你自己心裡還不清楚麼?”
蘇楊兒略一思量,模糊憶起抬她來的那名為楊穀的漢子來,脫口而出:“是了,我記起來了,差大哥,求您去跟抓我來的那位差老爺說一聲,小人真的是冤枉的!”
她反反複複隻知喊冤,渾然沒去想那楊穀即有尊稱,又豈會是尋常小吏?
而那獄卒聽了果然麵現異色,深深看了她幾眼,才忽然咂嘴道:“嘖嘖嘖,看來你連楊二爺是誰都不知道,嘿嘿嘿,那你可當真一點兒也不冤了。”
蘇楊兒聽他語氣怪異,頗覺惶恐道:“差大哥,小人真的是冤枉的。”
那獄卒搖了搖頭,道:“你聽好了,楊二爺可不是什麼差老爺,他是官老爺,官拜右提刑武司,專拿貪贓枉法,對你這種當街行賄的不法刁民有生殺之權,你落在他手裡,沒有當街人頭落地已是萬辛,我勸你還是省點力氣喊冤罷。”
此話一出,蘇楊兒大驚失色,原本已近蒼白的小臉上又浮出一層灰色來,不由啊喲叫道:“他是反貪局的!”那獄卒皺眉,罵道:“什麼反貪局?你自己都陷進死局裡了,老實候審吧你。”說罷,合上了鐵窗,牢房中又陷入漆黑死寂。
蘇楊兒勉力支起身子,背依到牆壁,嘴中微微發苦,心想:“行賄行到反貪局長麵前,我總算是做了一件千古未有的奇事,前些日子剛坐了土匪的大牢,眼下又到了官府的大牢,我可真是不虛此行。”
想到這裡,她揉了揉小腹,欲要扶著牆壁站起身來,卻是兩股戰戰,始終不能。
當下隻好再次坐倒在地,雙手環膝,蜷縮起身子,抵禦著陣陣劇痛,忽然想到:“適才那獄卒說讓我候審,該不會有人來對我用刑吧?電視劇裡的這些朝廷鷹犬,各個貪財好色,經常屈打成招,萬一他們對我用刑,還發現了我是個女人,那可如何是好?”
此念一經生出,蘇楊兒不由打了個哆嗦,自己安慰自己:“不會的,不會的,電視劇裡官差還各個見錢眼開呢,可我去送錢,他們反倒把我關了起來,可見電視劇也不能全信,何況外麵還有陸靖元那隻舔狗呢,他找不到我,一定會來救我的。”
每逢危難之際,蘇楊兒第一個想到的總是陸靖元,隻是她自己對此不察,隻覺得心安理得,好似陸靖元對她的一切付出總是理所應當,甚至此時她心中對其還憑空生出許多抱怨來:“都怪陸靖元那隻死舔狗,要不是他不肯幫我,我也不會被關到這裡來。”
她迷迷惘惘蜷縮在牆邊,一忽兒想到待會兒是否會有人來對她用刑,一忽兒想到陸靖元,一忽兒想到老王、小玲和蘇千易,但想得最多的畢竟還是陸靖元,尤其是兩人在綺羅嶺穀底中所發生的種種。
也不知胡思亂想了多少時候,忽聽得鐵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隨即便聽先前那獄卒聲音道:“二爺,您來了。”
蘇楊兒聞音心中一凜,豎起了耳朵,隻聽來人問道:“人醒了麼?”聲音不冷不熱。
那獄卒答道:“一早醒了,還喊了一陣兒冤。”
來人吩咐:“把門打開。”
此人話音莆畢,便聽鐵門咯吱作響,緩緩被人推開,走廊上燈火通明,打進黑暗的牢房中,霎時照的蘇楊兒有些睜不開眼睛,隻能隱約見到一名男子的身影出現在牢房中。
那男子一步步走近,走到極近處,蘇楊兒才得以看清此人相貌,隻見他一張圓狐兒臉上雙眸細長,開合間透露出十分機警,又讓人覺得似笑非笑,正是楊穀。他腰係一枚黑鐵令牌,上有貔貅吞口,下有銘文小篆,領間袖口皆繡有金絲紅線,足下是皮靴,這幅打扮果然與他身後那名皂服獄卒大有不同。
蘇楊兒這才明白自己當真看走了眼,先前竟把他當成了一般小吏,開口便想同他喊冤,楊穀卻率先出聲詢問道:“還記得我是誰麼?”語氣頗為溫和。
蘇楊兒吞咽了一口唾沫,抬頭說道:“楊…楊二爺,官老爺,小的是冤枉的!”
楊穀聞言眉頭一挑,望向身後那獄卒,道:“你對他說的?”
那獄卒堆笑道:“是,這小廝一醒來便問您是誰,我怕他冒犯了您,就……”
他話未說完,楊穀忽然冷聲道:“多嘴。”
那獄卒聞言色變,竟舉手啪啪猛抽了自己兩記耳光,道:“是,卑職多嘴!”
楊穀看也不看他道:“這裡沒你什麼事了,下去交班吧。”那獄卒如臨大赦,應聲頭也不回的走出牢房。蘇楊兒見到這一幕,內心恐怖驟增,她雖不知這楊穀究竟官居幾品,但看那獄卒的敬畏,想必來頭不小,隻道是自己惹了了不起的人物,一時再也不敢抬頭。
隻聽楊穀道:“把頭抬起來。”
蘇楊兒心想已經到了這般田地,再不聽話也是自討沒趣,隻好依言緩緩抬起頭來。
楊穀俯首細細端倪了她一陣兒,見她雖著男裝襆頭,卻也難掩神情明媚,五官動人,眼底不由閃過一抹驚豔神色,笑道:“如你這般英俊白嫩的小廝,常州實屬罕有,你叫什麼名字?家住何處?可有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