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高侯見他隻一句話就鎮住了場麵,心知他定是此間真正主事之人,當即打量了他兩眼,笑道:“好,你這小老兒說話倒還中聽,但你也不需要往彆處打聽,眼下你這寶貝孫兒就知道他們下落,可他偏偏長了個榆木腦袋,死活記不起來,你問他罷。”
蘇翁道:“易兒,有這回事嗎?”
蘇千易向來誠實,在蘇翁麵前更是從未有過半句謊言,但他心知眼下若就將謊言揭穿,那殷高侯發起狠來可就糟糕之極,正拿不定主意,一瞥眼間看到仇華,忽然間心中一動,開口道:“是,老祖宗,我昨夜就想起來啦,楊兒他們去了仇娘子家。”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看向她,仇華嚇了一跳,張口便想否認,但見蘇千易向自己連使眼色,驀地想起昨夜自己與他那番談話,忙道:“對,對,他們在我家裡呢。”
殷高侯麵色一喜,可轉念間心下起疑,幾步抓住她手,大聲嗬斥道:“臭丫頭,你在說謊,他們怎麼會到你家中去?”仇華吃了一驚,但反應卻也迅捷,立刻答道:“我們出門本就是來找我爹爹,他們逃出來的第一件事,當然就是去找我爹爹求助啦。”
聽她用了一個“逃”字,老王等人自是聽不懂,但小玲卻是知情的,當即便想問話,可不待她張口,蘇千易忽然拽住她衣袖,低聲道:“好妹妹,你不要說話,求求你了。”見他麵帶央求神色,小玲心中一凜,便既將想說的話如數咽了回去。
殷高侯回身問道:“小子,你昨夜就想起來了,為何現在才說?”
蘇千易道:“我是昨夜與仇娘子談話才想起來的,那時前輩你已睡下了。”
仇華附和道:“對,你這麼凶,我們怎麼敢吵醒你。”
聽到這話,殷高侯不再追問,大喜過望道:“好,丫頭,你現在就帶我去你家。”一麵說著一麵拽著她往驢車走去,仇華吃痛大叫道:“啊喲,你放開我。”
蘇翁見狀搖了搖頭,隻身攔下二人,笑道:“壯士,我們去人家中做客,總要講些禮數,你如此粗魯對待主人家,隻怕不妥吧,不如讓這女娃一道坐我家的馬車好了。”殷高侯一怔,仇華趁機掙脫,跑到蘇翁背後,說道:“對,我才不坐你那破驢車呢,我要坐馬車。”殷高侯心急如焚,無心與他們在這細枝末節上糾纏,說道:“好,你坐你的馬車,我坐我的驢車,趕快上路。”翻身到了驢車上,又接連催促了兩聲。
當下仇華隨蘇家眾人登上馬車,蘇千易將要上車時,小玲忽然拉住他,問道:“四叔,小娘子到底在不在仇華家裡?”蘇千易歎了口氣,低聲道:“不在。”小玲嚇了一跳,急聲道:“那你為何要騙他們”蘇千易打了噤聲手勢,道:“好妹妹,到了車上你什麼都不要說,什麼都不要問,我會找到你家小娘子的。”
小玲麵上一喜,點了點頭,道:“好,四叔,我聽你的,我相信你。”
聽到這聲“我相信你”,蘇千易胸中一酸,心想自己眼下鬼話連篇,妄圖瞞天過海,說的連自己都快信了,實在是自欺欺人,決意等擺脫殷高侯後,立刻向一家老小坦白認罪,至於他們會如何處置自己,那都是後話了。
可世間謊言無不是接二連三,人隻要說了一個謊話,便需要十個,百個去圓它。
二人剛一鑽入車廂,還未坐下,老王便同他們問起這幾日發生之事,蘇千易早有所料,當即接過仇華的話茬,聲稱出門為找仇華父親,來看熱鬨,而當問起陸蘇二人,他便說是先行一步,無意走散,問起殷高侯時,他便說是一場誤會。
小玲與他有言在先,聽了默默不語,仇華與他本就是同謀,自然高聲附和。
而眾人皆知他一向誠實,也都信以為真,聽罷臉色均好看了一些。
這時蘇翁道:“敬先,去彆人家中找人,用不著這麼多人,你先帶車隊回宜興去,車上糧食,你家隻留一車,其餘的都拉到楊兒家中。”
老王道:“此次籌辦法事,三爺出了不少力氣,隻分一車不妥吧?”
蘇敬先道:“你不必與我客氣了,主辦方本就是你,全歸你家也份數應當。”
蘇千易聽他們說外麵車隊拉的全是糧食,不由吃了一驚,問道:“爹,你們從哪裡弄來這麼多糧食?”蘇敬先瞪了他一眼,嗬斥道:“你遊手好閒的帳,我還沒和你算清,等回了家,看我怎麼整治你。”說罷,起身到了車外,想是去領車隊改道了。
蘇千易脖子一縮,心想外麵少說有十幾架車,每架車上又少說有十五六口麻袋,可謂是堆積如山,這麼多糧食,縱使再大的糧商,也未必一下子拿得出手。
老王見狀同他笑道:“這些糧食是替天寧寺主辦法事所得,法事所用一切開銷皆由我與你爹操持,他們贈予我們這些糧食算作回報,可惜法事召開前夕寺中主持圓寂,你老祖宗聽聞此事,也親自趕來了。”
蘇翁罕見的歎了口,道:“天寧寺廟產極富,向來是我東南第一叢林,有這麼些糧食不足為奇,寺中澄觀主持與我相交半百,我自是要去看他最後一麵的。”
蘇千易聽罷恍然大悟,總算明白這些日子他們去了哪裡,心中後悔連連:“早知是這樣,我說什麼也不會帶楊兒出來了,唉,說什麼都晚了,她人已經丟了,我也隻能等擺脫那姓殷的後,再向他們坦白認罪了,但願那仇莊主果真像仇華說的那樣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