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六十八章(2 / 2)

有樹葉被風刮過的聲音,發出沙沙的聲響,還有……車輛鳴笛的聲音。

葉生並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他一直被遮擋著雙眼,阻隔了聽力,他所有的行動都是跟著一直拴著自己的那根鐵鏈。

他沒有任何的掙紮,他並不畏懼死亡,可如果能活著,為什麼要選擇死亡,他並不認為屈辱會讓自己折服,就算是被拴住了脖頸,像一條在貴婦手中的狗,他也絲毫不覺得難以接受。

他們從出生開始,就是不被賦予尊嚴的人。

“怎麼了?為什麼不睜開眼睛?那個東西傷害你眼睛了嗎?”在他麵前,據說是城主的少年開口詢問,這一次不需要鎖鏈他就可以聽到少年的聲音。

在烈日城,強者為尊,葉生心中猜測少年是因為血緣傳承繼承了一座移動城市,並且目前應該是占據了擁有豐富資源的‘希望之地’,並且企圖重新恢複‘希望城’,以最小的代價成為移動城市聯盟,並且坐擁主位。

這樣的城主卻擁有那樣強的離譜的屬下,應該是少年的父輩給予少年的特殊偏愛。

現在,隻要他睜開雙眼,一旦看到了城主的城市中所有的信息,知道了太多事情的他很可能會在牢獄中度過一生,又或者直接被剝奪生命,而現在少年讓他睜開雙眼,定然是為了彰顯他的偉大,戲謔他的無力,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的理由可以解釋這樣的行為。

但是,如果是要死亡,他希望睜開眼睛看著自己死去,就如同曾經每一個在他的手中死去的人一樣,體會和他們同樣的感情。

他接受自己死亡的結局。

葉生睜開了雙眼。

此時從的遠處的風微微卷起了幾片樹葉從樹上掉落,而葉生卻已經無法自持的呆立在了當場。

“我本身就沒有打算閉關鎖國,主城市和希望城是一定要打通的。”何方主動和葉生說道,“隻是現在希望城還不算特彆穩定,暫時不讓人進來,所以主城市的人才會這樣對你。”

何方看到葉生此時回過頭去,他因為長年累月隱藏在鎧甲之下的過於白皙的皮膚,即便因為燈光曬黑了很多,可現在他的臉色都更顯得蒼白。

“我是不可能放你離開的,你知道了‘希望之地’的事情,我放你離開是對我們不好,但是我也不想無緣無故的就得到一批犯人。”何方有意無意的玩弄著手中的鐵鏈,“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要找到你們可以在我的城市中存在的價值。”

何方覺得葉生現在的表情很是怪異,他的眼神不斷定格在身邊偶爾從他身旁走過去的人,又看向天空,看向建築,他的每一個神色之間全部都是何方無法參透的情緒。

“總之,我們先相處一段時間,我想先了解一下你們。”何方說了半天,卻發現葉生根本就沒有理他,大聲的叫了幾次葉生的名字,企圖呼喚回他的神智。

葉生似乎是恍然之間回過神來,他低下頭,看向何方。

“你剛剛有聽到我在說什麼嗎?”何方覺得葉生的狀態有些不對,他問道。

葉生此時終於回過神,他看向何方的表情之中終於帶上了一絲不同於平時的神色,他生氣了。

那是很明顯能看得出來的怒氣,何方見到葉生的短短的時間,他是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的麵容之上帶上了如此明顯的怒意。

葉生伸出手就要去抓何方的衣服,然而強烈的電流迅速的將他電擊,這一瞬間他的身-體被電流麻痹直接摔在了地麵上,何方立刻將鐵鏈鬆了一下避免對方因為他的禁錮而窒息。

“你在做什麼混賬的事!”葉生在電流的麻痹感過後回過神的下一秒,就是和何方怒斥,而現在他的舌頭麻痹甚至還不能咬字清晰。

“我怎麼了?”何方一頭霧水,不明白為什麼在葉生的眼睛裡的自己簡直就像是個十惡不赦的怪物。

“你怎麼能直接在地麵上建造城市?你怎麼能不將城市封好!你難道不怕你的居民全部被魘獸種子寄生滅城嗎?!”

葉生在看到這一片城市的時候,一瞬間覺得他也許到達了天堂,或者穿越了時空到了末世之前,這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簡直就像是在資料片之中出現的曾經繁華的城市,可是他卻看到了在遠處突兀上升的一片巨大的黑暗,那是魘獸林!

移動城市努力避免的黑暗,現在居然就近在咫尺,隨時都會降臨的滅絕幾乎已經籠罩了這個城市,這個城主根本就是在將整個城市的一切,去喂給貪得無厭的魘獸種子!

葉生記得每一張被自己殺死的‘失去了價值’的人的臉,他永遠都不會忘記每一個人在臨死之前露出的悲哀和掙紮,卻放棄一般的絕望。

但是這裡不同。

這裡的路過的人每一個人都擁有健康的身-體,他們的臉色很好,生命力旺盛,甚至他還見到了在他身邊路過的依舊意氣風發的老人,在這樣龐大的群體之中,難道這個不長腦子的城主打算將他們全部都喂給魘獸林嗎?

他們的生命還很長。

怎麼可以這麼早就被消耗。

何方眨了眨眼睛,這短短的一句話他好像明白了什麼,他蹲了下來,蹲在了葉生的麵前,何方詢問道:“所以說你其實並不想殺死任何人嗎?”

這時候的野生隻覺得荒謬,現在這個將所有人都置於危險之地的人在和他討論生死?

葉生努力克服著因為何方的靠近而不斷增強的電流,他咬住牙抬起頭,狠戾的目光直勾勾的盯著何方,那是甚至想要致其餘死地的眼神:“你如果想死,不要拉著你的子民和你陪葬,你不配!”

然而就是這一句話,何方卻並沒有生氣,相反的他笑了。

“我就知道還是有救。”何方一開始還很擔心,對於這種忠誠度為零的家夥是不是隻能永遠□□,可是隻要他還有對生命的敬畏,那一切都是好辦的。

大概是因為何方因為安心而笑了,這個笑容更是刺-激的葉生怒從中來,他努力地上前,想要抓住何方的衣-領,用他最擅長的殺人的手段,將這個惡毒的城主置於死地。

“沒關係,你放心。”何方當然不會乖乖的任由他抓住,而是站起了身,遠離了葉生少許,葉生因為電流的降低而減輕了痛苦的神色,“你跟我來。”

何方用手稍微拉扯了一下手中的鐵鏈,對著對方說道。

葉生心中滿是憤恨,越是看到這個城市的欣欣向榮,對這個據說是城主的人的怒意就越發的深刻,然而對方卻顯然心情很好,葉生十分氣憤自己拿他毫無辦法。

“保持好一個鐵鏈的距離,否則你會吃苦頭。”何方本來是可以放開鐵鏈讓他自己走的,但是為了確保他們的距離能有一個參照物,所以並沒有鬆開鐵鏈。

然而此時葉生的臉色變了,他發現他們正在不斷的接近那一片黑色的魘獸林。

“因為我剛剛好要去新開拓地進行查看的,所以距離魘獸林還挺近,如果要從遠處走還是要走很遠的。”何方拉著鐵鏈,這個場麵讓他回想起了曾經第一次見到閔至舟的時候。

閔至舟當時也是一臉的震驚,並且還督促他趕快將所有的人撤離這個城市,當時對方的焦急之色和現在一模一樣。

隻是可能閔至舟作為傭兵,性格沒有守門人來的尖銳,作為常年不得不殺死同胞的人來說,對死亡的感觸要更加的深刻,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不要再接近魘獸林了,在魘獸林附近巨大的範圍之內都有魘獸種子的存在,一旦我們變成了魘獸,那麼你這一整座城市全部都會滅亡!”此時葉生突然停了下來,寧可因為何方的離開而被電流襲擊,他也不願意再往前半步,“你的城市建造的太過了,它們會成為魘獸種子最愛的寄生物。”

何方回頭看著葉生,稍微拉扯了一下鎖鏈,看到葉生此時因為激烈的電流而重新跪在地麵上,雙手扶地,在何方的麵前做出了十分屈辱的下跪姿勢,可即便如此,他也沒有任何要繼續前進的打算。

“為什麼不跟我走?”何方有些不懷好意的問道。

“我不能讓我曾經做的一切,變得毫無意義。”葉生因為電流疼的抓住了土地,這一片似乎是農田,能在他的旁邊全部都是新鮮的蔬菜,可是他清楚的知道這不是一個移動城市短暫停留休整,而是真真正正建造在土地之上的城市。

何方琢磨著葉生的話,曾經做的一切,都變得毫無意義?

守門人的工作,就是要在城市的最邊緣,為城市用身-體和生命掃除魘獸種子威脅,恐怕至今為止葉生的手中已經有無數條曾經是同胞的生命,如果連他自己也變成了魘獸去感染到了城市,那麼他作為守門人,的確會變得毫無意義。

何方以為,作為一個經常做這種工作的人,從小就被如此培養,應該對死亡麻木,或者直接心理變態,可是沒想到守門人這份工作,到底還是帶給了他們責任感。

他們其實是為守門人這份工作,痛苦又自豪嗎?

何方靠近了葉生,讓他的痛苦能夠緩解一些:“據說守門人是從小挑選體質額合格的孩子進行培養,如何擊殺魘獸和辨認魘獸的方法,你們應該算是精英了吧,所以也是有工作榮譽感的?”

葉生大口大口的呼吸著,緩解身-體的麻痹感,他的思維幾乎都已經被-乾涉。

“葉生,如果你想保護自己人,為什麼還要跟著烈日城到處發動戰爭啊?戰爭死亡的人不是應該更多嗎?”何方想要了解守門人,畢竟這是一個自己完全理解不了也搜索不出來的領域,所以他才會對這些人的去留如此的沒有主意。

等了半天,何方終於聽到了葉生的話音:“當存活需要犧牲的時候,那犧牲就是必然的。”

“為了保證烈日城的人活著,其他人活著不活著就無所謂了是嗎?”何方反問道。

葉生一咬牙:“是。”

何方並不覺得在末日這樣的大環境之下有這樣的想法有什麼錯誤,就算是他的時代還有很多用姐姐妹妹的彩禮去扶持男丁的呢,這種犧牲或許很多人並不願意,但是這個現狀畢竟是存在的。

葉生的自私很大概率是因為烈日城從小到大的培養,他們需要成為守門人就必須要有奉獻的精神以及殺死探測小隊的覺悟和勇氣。

何方重新看了看葉生的屬性麵板,他心中有一個懷疑。

會不會對方忠於烈日城,是因為從小到大培養之後出現的精神和思維問題?就像是從小接受的教育不一樣,比如說從小接受的教育他是一個百分百的無神論者,所以葉生忠於烈日城,是不是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何方看著麵前依舊目露出憤恨的葉生,問道:“你有沒有想過以後不做守門人的工作了?”

“如果城主不再需要我,我會不再做。”葉生似乎想要恢複冷漠的神色,可他依舊還是凝視著何方,無法掩飾他此時的惱怒,“那時候我將會成為下一任守門人的老師,又或者是……探測小隊的探測者!”

何方倒吸一口冷氣。

顯然移動城市對守門人的教育是非常成功的,這種‘有利用之處’的論調簡直是根深蒂固,難怪簡簡單單的八小時工作製都能讓他們提升幸福感。

何方又想到了趙衛,對趙衛來說似乎並不畏懼死亡,但是他最後的夢想就是將自己的女兒送到移動城市中生存下來,很可能葉生的家人也全部都在烈日城,也是葉生行動的動力。

“你在殺人的時候是什麼感覺?”何方問完這句話就有些後悔,這不就是在明晃晃的戳人家傷口嗎,果不其然他看到了葉生鋒利的仿佛要切割他的腦袋的眼神,他嘶了一聲,繼續說道,“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如果以後讓你不殺人了,你覺得怎麼樣?”

葉生的麵色冷冰冰的,讓人看不出端倪,何方知道他這時候顯然已經從突然的惱怒中冷靜下來了,又重新恢複了麻木的模樣。

這一次何方半天沒有得到葉生的回答,他有些難過的抓了抓頭發,這個葉生,相處起來可真難搞。

“本來我是想給你一個驚喜的,但是你怎麼都不肯過去。”何方稍微拉扯了一下鎖鏈,果然見到葉生不願意在和他靠近魘獸林哪怕半步,“我的城市已經能做到不受魘獸種子的寄生了。”

葉生的神色絲毫沒有變化,麻木,冷漠。

“你都說了,魘獸林附近的一段距離還是會散播魘獸種子的,但是你現在有要‘進入到其他生命體痕跡的地方去’的想法嗎?”何方問道。

終於葉生微微皺眉,他看向那已經非常清晰的魘獸林的黑色範圍。

“跟我走。”何方稍微晃動了一下鎖鏈,“我給你看我們不會被魘獸種子寄生的證據。”

然而葉生的臉色更為冰冷了,顯然他對現狀抱有懷疑之心,卻根本不相信何方的話。

“你信我。”何方指著地麵上的蔬菜地,“你不信我,也要信你看到的。”

葉生微微一怔,在他的視野範圍之內,有少年城主,有正在乾活耕作的農民,更有的是一片一望無際的生機勃勃的田地。

明明魘獸林近在咫尺。

可生命,卻不曾基於魘獸種子任何寄生的機會。

少年城主帶著幾分誘哄的音調,就像是企圖在接觸一個的全身都是刺的刺蝟一樣的小心:“走吧,我帶你去看看不用再消耗生命的證據。”

明明萬分不願意靠近魘獸林。

可莫名的就在這一刻。

葉生心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