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湖富人區的夜晚很安靜,路燈的光沒辦法透過窗簾照進來，一旦關了燈，宿舍裡就一片漆黑,偶爾有微涼的申城夜風輕輕卷起白紗簾,發出緩慢的撲朔聲。
嗡嗡、嗡嗡——
聽見響動，難得失眠的隋寧翻過身,按掉手機鬨鐘,沉默著垂眸看了一眼現在的時間。
【4：00】
這是他平時熬夜訓練時用來提醒自己早點休息的鬨鐘,今晚卻生生成了起床鬨鈴。
“……哎。”
黑發青年在心裡無聲歎息。
他很少會因為社交問題失眠,或者說，上輩子他和所有隊友都相處得很好,職業生涯末期也帶過很多年齡比自己小的小將,從來沒有遇到像季雲煜這樣的……
……這樣的,什麼？
思緒一滯,隋寧又回憶起當時季雲煜深邃的眼睛,如他本人一樣瑩澈乾淨。
但視線撞上的刹那,隋寧卻能從中發現蘊藏著的靛藍色火焰,像是要燒碎青年矜持清冷的外衣,讓一向處處遊刃有餘的他也一時失語，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那份五味陳雜的心情。
季雲煜生氣也是應該的。自己習慣了和小將親昵，不代表他也能習慣,或許該給他道個歉……？
腦中思緒一團亂麻,隋寧神色怔忡地坐在床上任由被子滑落,目光下意識偏向隔壁的床鋪，卻發現那裡空無一人。
——
一樓。
四點對PNG隊員來說算是一個比較尷尬的時間,熬夜的人已經睡了,早起的也還沒醒,這會兒偌大的訓練室靜悄悄的，隻亮著一台電腦屏幕、一盞落地燈。
“哎。”季雲煜憂傷地坐在電腦前，長籲短歎，“世界上最大的怨種就是我。”
不然怎麼因為一句“想更了解你”，就淩晨四點還熬著夜給隋寧整理自己的比賽錄像？
真是……蠢死算了！
煩躁地搓了搓自己的頭發，手上卻麻利地把比賽裡自覺精彩的片段挑出來，按時間先後排好順序。
季雲煜忍不住有些委屈地對著空氣抱怨：“什麼嘛，他對你根本沒那個意思，現在做這些又是給誰看，還不如早點……”
“早點什麼？”
“——！”
被清潤的聲音一驚，季雲煜猛地回頭，對上隋寧的視線。
青年手裡正端著一杯牛奶，站在落地燈旁靜靜地看著他。
淡淡的暖橙色燈光映在青年的臉頰和發梢上，外套披在肩上，整個人的氣質變得溫柔繾綣，像一朵午夜盛開的月白色幽蘭。
少年心跳漏了一拍。
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語氣乾巴巴的：“……沒什麼。”
隋寧抿了抿唇，把牛奶放在桌上，剛好貼在季雲煜手邊。
手背傳來淡淡溫熱，季雲煜臉色一黑：“這是哪來的？”
靠，小孩子睡不著才喝溫牛奶吧。
果然在他心裡，自己就是個小朋友而已。還是早點放棄……呃，當然精彩操作視頻還是要整理的，整理好再放棄也不算太遲……
腦子裡亂糟糟的，季雲煜沉默著垂眸瞥了一眼那杯牛奶，沒動。
“我帶來的，剛才在小廚房加熱了一下。”見他這樣，隋寧清冷沉靜的眉眼難得染上幾分無措，手握成拳抵住唇邊：“咳……”
“你在生氣嗎？”
你也知道啊？！
季雲煜克製住自己委屈巴巴的表情，抬眼看著他，整個人冷冰冰的也不說話，把隋寧看得有些慌亂。
頓了頓，青年有些躊躇：“這麼晚不睡，明天又會一覺睡到下午，喝點這個不會胃疼。”
“……哦。”
……接下來該說什麼？隋寧有些困擾。
惡狠狠瞪了那杯牛奶一眼，季雲煜抓起杯子就咕嚕咕嚕大口往裡灌。
他墨黑的雙眸緊緊盯著隋寧，似乎在說：你就沒彆的想說嗎？
喝完，季雲煜咣當一聲放下杯子。
這下傻子也能看出來他很不高興了，但是為什麼？
也許現在不是糾結為什麼的時候。隋寧深吸一口氣，纖長的眼睫不斷輕顫，沉默了好一會才開口輕聲說。
“……抱歉。”
……嗯？季雲煜呆了呆，完全沒有料到對方會道歉，身體僵坐在椅子上。
“我從來沒有把你當成小孩子。”隋寧停頓了一下，像是在斟酌用詞，耳尖染上淡淡的粉色。
他一向內斂，連哄人也得用最矜持的台詞。
“如果能和你成為隊友，我會很開心。”
“我……我還挺喜歡你的。”
說完，他有些不好意思抬眸看了看季雲煜的表情，卻發現對方像被雷劈了一樣傻傻地盯著自己。
又有哪裡說錯了嗎？
隋寧心跳快了幾拍，不禁有些慌亂：“之、之前說那些話是我的問題，如果你不喜歡，我——”
一隻溫熱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對方紊亂急促的心跳似乎能通過手心灼燙的溫度傳來。
季雲煜眼神躲閃，耳朵比他還紅：“沒有不喜歡。”
“還有……我也是。”
比期待任何事都更期待，比歡欣任何事都更歡欣。
哪怕明知道他說的“喜歡”不是那個意思，也無法抑製自己無能的心臟因此而瘋狂跳動。
我就是最大的怨種白癡，季雲煜心底哀歎。隻有我的心跳連撒謊都不會。
隋寧睜大了眼睛。
少年麵上羞赧，眼睛死死盯著電腦屏幕，像是能從中盯出花來，手上卻緊逮住彆人的手腕，滾燙的，炙熱的，讓人難以掙脫。
——
兩人一前一後回到宿舍。
再次躺到床上，隋寧有些遲疑：“我們現在算是和好了嗎？”
季雲煜有些無奈：“就沒有不好過吧？”
……剛、剛才居然不是“不好”嗎？！
隋寧：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青年哽了一下：“那就好。”
“嗯哼。”
“……明天還有比賽，快休息吧。”
“啊、知道。”
聽到回應，隋寧嘗試從語氣中判斷了一下季雲煜的情緒，聽起來似乎的確沒有不愉快，反而還有些喜悅。
這下可以放心了。隋寧放鬆下來，終於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
……
又過了一會，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的季雲煜盯著天花板：“那個，你之前不是說要看我比賽麼？要了、了解……咳。”
“彆看那些亂七八糟的解說版，我都幫你找好了，現在要看嗎？”
“……”
“還、還有，你為什麼會帶牛奶來啊——？”
“……”
“……隋寧？”
沒得到回應，季雲煜回頭，正好看見青年睡得正香的安靜背影。
自以為解決了一件社交危機的隋寧這一覺睡得非常安穩。
季雲煜：……？
可惡啊——！
怎麼這麼快就睡著了，那不就更顯得為今晚失眠的他像個智障嗎？！
甚至還背對著他睡！
咬著被子，季雲煜盯著隋寧安靜的背影抓狂地在心理怒吼。
——
次日。
一直睡到臨近中午，隋寧神清氣爽地起床，一抬眼對上隔壁季雲煜的視線。少年已經換好衣服，頂著大大的黑眼圈哀怨地看著他。
隋寧：“……沒睡好嗎？”
“睡得很好。”
青年眨眨眼，看了看他的黑眼圈，把接下來可能略顯ky的話咽了回去。
二人來到訓練室，除了程肅已經在打排位外，其他幾人明顯剛來不久，林昭旭還一邊打哈欠抹淚一邊開機，見到隋寧和季雲煜，懨懨抬了抬手算是打招呼，儼然還沒完全睡醒。
看來大夥在陰間作息這方麵還是挺一致的。
“早啊。”林昭旭的聲音有氣無力，目光落在隋寧身上頓時亮了幾度，“風寶，來雙排不？”
他最近有空也在補隋寧之前的直播，還覺得風寶這名字怪逗，就是不知道為啥叫一聲背上總覺得涼嗖嗖的。
季雲煜目光如炬，無聲凝視他：“你要乾嘛？”
“上分啊。”
“上分？上分好啊。”季雲煜獰笑，“我來帶你。”
“爬，都帶我俯衝多少把了你自己說，再跟你玩，我小號都得直接夢回鑽石。”
林昭旭很不屑，又看向隋寧：“來嗎？虎豹雙C血腥屠殺，殺國服王者如殺豬。”
“好啊。”隋寧也沒猶豫，直接應下。
程肅淡淡補充：“他取名字一向可以的，習慣就好。”
今早俱樂部已經在訓練室準備了幾個新的臨時座位，和林昭旭打一把熱手也挺好。青年隨便挑了個位置開機，季雲煜也跟著坐到他旁邊一副監督他打遊戲的模樣。
程肅抽空瞄了一眼他的屏幕，點評道：“不錯，兒子能把抱大腿說得這麼委婉，也算是文化水平大躍.進。”
“……尼瑪，打你自己的！在你被毒啞之前我必不可能和你雙排！”林昭旭嘴角一抽，手指癢癢的想揪光程肅的頭發。
程肅麵色冷清：“那你還剩最後2個小時。晚點你就得和我排了，新組合還練得不怎麼熟。”
林昭旭：……
他感覺自己簡直是活佛轉世，不然怎麼忍得住不和程肅真人pk的？
“HPL最想暗殺輔助的射手排行榜必然有我的名字。”按捺住殺意，林昭旭悵然一歎。
為了防止被好友“貼身觀戰跟蹤”，林昭旭和隋寧都很有默契在進組隊房間後開了隱身，等了不到三分鐘就排了進去。
兩人戴上耳麥，林昭旭在一樓：“要幫你拿嗎？”
“我都行，你不想先選可以幫我拿艾麗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