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八卷 柔情英雄夢 不忘山河心(10)(1 / 2)

第二十八年春 耳東兔子 24938 字 5個月前

於國洋提前一周從外地回來, 剛下火車就風塵仆仆地往家裡趕, 進門的時候, 家裡空空蕩蕩的, 除了馮彥芝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彆說女婿,連個鬼影都沒瞧見。

他站在玄關處換鞋,把包掛在牆上的鉤上, 一邊脫西裝外套一邊調侃她:“看你這表情, 今晚是又被人放鴿子了?”

馮彥芝沒搭理他, 捏著遙控器的手, 老神在在地靠著沙發背, 自顧自調頻道,“現在的年輕人, 忙得都是不著家。”

於國洋脫了外套,掛在沙發上背上, 慢慢捋起袖子, 坐到她旁邊,拿了張報紙靠在沙發上翹著腳翻, 漫不經心問了句:“這回又是什麼原因?”

馮彥芝沒好氣:“說是單位臨時有事兒, 讓回去一趟。”

於國洋攤著報紙, 橫瞥她一眼,“女兒呢, 怎麼沒回來?”

馮彥芝:“臨時加班。”

於國洋搖頭歎口氣:“那不得了, 軍令大過山, 這種你沒辦法,誰讓你女兒非要找個軍人,再說她自己不也忙得整天不著家啊,前陣子又說去雲南出差,反正倆都忙,沒什麼好說的。”說完,還不確定似的瞥她一眼,“還真是個軍人?”

馮彥芝聲音仍是懶洋洋地:“當然,軍官證就看過了,假不了。”

於國洋哼哧發出笑聲,低頭翻閱報紙,隨口問了句:“什麼軍銜呐?”

“兩條杠呢。”

“喲,還不低。”於國洋嗬了聲。

“可不嘛,他這算是政.治人物了吧.”馮彥芝說到這就來勁兒了,放下手中的遙控器,“我以前哪敢想,咱閨女能跟這些人搭上關係,我就覺得以後找個普普通通本本分分的人類似小沈那種就挺好的,誰知道,她給咱弄這出。我老實跟你說,我長這麼大,沒見過情商這麼高的孩子,那天在單位,連老李都說,這小子會說話,懂禮貌,相處起來很舒服,沒有現在年輕人身上的那股子浮躁勁兒,於好跟他比,真的差太多了。””

於國洋從手邊的矮幾上找出老花鏡帶上,捏著報紙又湊近了些,瞥她一眼道:“你以前除了關心成績,還關心過她彆的麼,連她喜歡吃什麼菜都不知道吧,更彆說她喜歡什麼樣兒的男生了。”

馮彥芝翻了個白眼,“這事兒你也輪不上說我,你難道就知道她喜歡什麼樣的男生?論溝通,你比我更少,我好歹關心她的成績,你連她的成績都不關心。”

於國洋扯了扯嘴角,“我一向認為,太過於關心一個孩子的成績,會給孩子造成無形的壓力。”

“懶得跟你扯,反正在於好的教育上我問心無愧,我唯一對不起她的一件事,就是她高一那年,我光顧著跟你媽鬥智鬥勇,逞一時之氣,忽略她的心理健康問題,韓教授說她有社交恐懼症,其實從小我就能感覺出來,這丫頭太自我封閉了,以前也帶她看過醫生啊,人家都說沒問題,隻是比較害羞內斂,如果不是那陣咱倆離婚的事情鬨得她情緒不穩定,也不至於後麵受那麼罪。我承認,在這方麵,我是個很不合格的媽媽,但是於國洋,你捫心自問,如果你但凡能平衡我跟你媽的關係,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這段時間,跟這個小子接觸,你知道我想的最多的是什麼麼?”

於國洋一頓,報紙還捏在手上,狐疑地看過去。

馮彥芝沒看他,眼神不著痕跡地落到窗外,那蔥蔥密密的綠葉,映在人眼裡,格外清透,她自嘲地一笑:“他身上的意氣風發跟你年輕時很像,可他比你細心,非常善於觀察細節,我隨口一句話,他能察覺到我跟老楊的不和,並且在楊教授麵前,不失禮貌給足了我麵子。這些你能做的到嗎?還記得上回,我回家跟你說因為一個課題的申報,我跟老楊在單位吵架的事兒麼?你當時是怎麼說的?你說,你理她乾嘛做你自己的。我回頭一跟你抱怨,你就說這有什麼,不搭理她不就行了唄,或者你附和著幫我罵兩句老楊,可回頭到了單位,你又慫了。你知道老楊在單位怎麼跟係主任編排你麼?說你沒本事,窩囊!這條適用我跟你媽,你每回都說我跟老太太計較什麼,可有些事女人就該計較,這些話,我隻說一次,以後也不會再說了,老李問我,你為什麼那麼忍老太太。我說我沒辦法呀,我把人腿弄折了,下半輩子跟輪椅為伴了,這是我欠她的。”

於國洋臉色黑了,“行了,這事兒不用提了。”

馮彥芝自顧自地說,“在我跟你媽上,你其實從來沒向過我,你打心眼裡都是向著你媽,你不用反駁,跟你相處了這麼多年,我非常清楚你那點男人骨氣,你窩囊慣了,跟人吵沒兩句臉紅脖子粗自己先高血壓犯了。我甚至有點明白,於好為什麼會喜歡陸懷征這種男人。因為,她從小缺失的安全感,和受的這些窩囊氣,她需要一個能保護她的人,你難道不明白?還是裝糊塗?”

於國洋猛地把報紙往案桌上一拍:“夠了!”

“你乾脆你倆一起嫁過去得了!”

馮彥芝無奈地搖頭笑笑,心如死灰:“被我說中就生氣?其實無所謂,於國洋,我這幾天考慮了很久,想得也很清楚了,你看起來誰都不得罪,其實背地裡把誰都得罪了。你知道嗎,做人沒點棱角,彆人隻會拿你當球踢,這樣的生活我也過夠了,你媽那邊我也受夠了,於好也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幸福,咱倆也差不多可以到此為止了,我以後就算一個人過,也不想再留在這個家裡受這些窩囊氣,老太太的腳我會定期給撫養費的。哦對了,還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陸懷征是霍廷的侄子,按照於老太太的性子,是絕對不會同意霍家的人來娶咱家的閨女的,免得到時候又是一場腥風血雨,我也懶得再跟你們鬨了,乾脆點,咱倆離婚,女兒歸我,跟你們於家沒有關係,她跟陸懷征結婚對你們絲毫沒有影響。”

“陸懷征不是姓陸?怎麼又跟霍廷扯上關係了?”於國洋氣得有些說不出話來。

“陸馨是他姑姑,三十幾歲改嫁給霍廷的。”

於國洋一聲冷笑,“你這是看人家三十幾嫁了個好人家,也想改嫁了吧?也不看看自己都幾歲了,還跟著人瞎折騰。”

“隨便吧,你愛怎麼想怎麼想。”

——

栗鴻文坐在會議室等了很久,來問詢的是幾位研究院的調查員,陸懷征推門進去時,幾人正在議論,聽見門動響,齊刷刷回過頭,栗鴻文率先招呼,“過來坐。”

陸懷征敬了個的禮,拉了張椅子坐到對麵。

栗鴻文坐在會議桌的中心,其餘三人調查員坐成一排,待他坐定,坐在三人中間的那個女調查員忽然遞給他一張照片,“這個人認識?”

陸懷征低頭看了眼,確認:“認識。”

女調查員:“叫什麼。”

“狄燕妮。”

“跟你的關係?”

陸懷征靠在座椅上,雙手交疊放在桌上,聽到這,下意識看了眼栗鴻文,後者點頭示意,他才低聲說:“我曾經的心理醫生。”

女調查員:“你們私下有沒有過其他的交流。”

陸懷征回答的挺乾脆:“沒有,因為是病患跟醫生的關係,私下幾乎沒有交流,這是隊裡的規矩。”

“你們隊裡平時也有心理醫生,跟她們也不交流嗎?”

這個問題栗鴻文搶答了:“不是的,隊裡平時的心理醫生屬於問診型的,是幫助隊員做常規的心理測評,一旦發現有心理問題的隊員我們會及時移交正規的心理醫院,進行治療,而醫生跟病患的關係,是非常保密的。”

女調查員表示了解,在紙上畫下勾,繼續低著頭問:“那在治療的過程中呢,她沒有跟你說過一些奇怪的事情。”

“怎麼算奇怪?”

“類似心理實驗這種。”

陸懷征又看了眼栗鴻文,這回連後者都憋不住了,敲敲桌板:“小邵,你有話就直說,不興拐彎抹角那套。”

三位調查員麵麵相覷,其中那位叫小邵的,欲言又止地看著栗鴻文,五官擰做一團,糾結呐,為難呐,“領導,您就彆為難我了,我就奉命過來問陸隊一點消息,具體發生什麼事兒,上頭都是讓保密的,您這是要讓我犯錯誤呀。”

栗鴻文冷笑,“喲,還有你小邵不敢犯的錯誤呀?當年搬首長椅子,害首長摔了個大跟頭的那小姑娘我怕是不認識了。”

“年紀小,首長不追究,那都是我命大。以後可不敢了,所以您也彆為難我了。”

栗鴻文這個老狐狸哪能沒有辦法,想打聽的事兒轉頭就打聽來了。

小邵又問了一些藥劑的用量以及當初治療過程中的異常現象,陸懷征都一一告知,等人走後,栗鴻文那邊也來消息了,接完電話後,整個人都不好了。

陸懷征彼時正靠在栗鴻文辦公室的窗邊抽煙,窗口擺著個檀木煙灰缸,他眺著遠方,撣了撣煙灰,剛把冒著青煙的煙卷含進嘴裡,就聽見身後“砰!”的摔電話聲。

他身姿挺拔,聞聲回頭,眉峰微微擰著,煙蒂停在唇邊,頓了下,看著栗鴻文鐵青的臉問:“怎麼了?”

屋內有股淡淡的檀香味。

半晌,栗鴻文問他:“你每年都體檢的吧?”

“嗯。”陸懷征點頭。

“最近一次什麼時候?”

“除去艾滋那次,好像是去年年底吧?”

“沒什麼不舒服?”

“沒有啊。”陸懷征笑了,把煙喊進嘴裡,吸了口氣,把煙搭到窗外,淡聲問:“怎麼了?”

“狄燕妮在給你治療的時候好像使用了違禁藥物,還有過量使用嗎.啡的的記錄,她給自己做了個實驗,證明你所得的那什麼PTSD,我沒聽明白,反正就是她拿你當小白鼠做了個實驗!而且,這件事,於好也知道了。”

“你剛剛給誰打電話?”

“老韓。”栗鴻文咬牙,“這老東西說,他怕這邊軍方施壓會驚動狄燕妮那邊,所以一直沒告訴我們。這件事是於好第一個發現的,她跟趙黛琳無意間發現了你的病例,跟老韓研究了很久,確定她在治療過程中確實使用了違禁藥物,隻能說明你命大,身體沒出現問題。”

栗鴻文又歎口氣,“這小丫頭真是跟她師傅一個德行,做什麼都悶不吭聲。前陣子跟狄燕妮鬨那麼大,彆說,我還真以為跟網上那些傳言似的。”

“什麼傳言?”

“大概是說她想紅吧,說她是政/府的走狗,整天假裝散播正能量。”

陸懷征沒空翻那些網友的言論,就隨便看了兩條就關了,本來學術這個問題就是存在爭議性的,就像那天有個人揚言要給於好好看,他當天晚上跟霍廷去S大門口守著,結果這丫是聞風先跑了。

第二天他又出任務,沒時間管,隻能讓霍廷盯著,等他從圖斯蘭回來再說,然而霍廷辦事效率高,直接給他發了一條信息說,搞定。

後來回來翻了翻留言,沒再有那人搗亂,他便也沒在管。

至於彆人說什麼,他也懶得去看,經曆過無數次救援後,其實他非常懂一個道理,最容易被煽動的,不是火,不是蒲公英的花絮,更不是風,不是這世界上以實物形式存在的任何東西,而是人心。

他有時候在國外救援,遇上同胞,有理解的,有不理解的,指著鼻子罵他們的有,對他們哭天搶地感恩戴德的也有。

更何況又是在網絡上,僅僅通過隻言片語去判斷一個人的時候,人們將這種煽動的情緒發揮地淋漓儘致。他記得很早前的時候,無聊的時候,看了一個節目。

有個小姑娘因為參加英烈紀念日的時候,忘記摘墨鏡,剛好被航拍的機器帶到了鏡頭。

節目一播出,小姑娘被網友罵得狗血噴頭,甚至上升到人品問題,最後跳樓自殺。

跳樓前,她在微博留下一行字。

“今天的我,是明天的你們。”

所以他對這些事,始終秉持一個看客的心態,學術上的問題,學術討論,他不參與,於好跟狄燕妮的任何工作上的問題,他不方便介入,而私下女人間的問題,他更不方便介入。

他始終默默陪在於好身邊,在她需要的時候,讓她靠在自己的肩上。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於好這麼執著跟狄燕妮叫板的原因竟然是因為他。

——

於好看完了所有關於狄燕妮的報道,本次的爆料人是S大的一名學生誌願者,因為很崇拜狄燕妮的科學理論,所以在得知她要重新驗證斯坦福監獄理論的時候,第一時間到她的心理研究所報了名。

結果在試驗進行的第一周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狄燕妮在培訓的過程中,不斷嘗試從心理層麵上給他們進行誘導,甚至提出了金錢獎勵,在第一天的試驗結束後,狄燕妮讓助理進來傳達了她不太滿意,沒有實驗精神。

結果在第二天的看守實驗中,看守加大了懲罰力度,甚至跟囚犯發生了劇烈的肢體衝突,這讓其餘幾名囚犯徹底恐懼,他們甚至在猶豫要退出實驗,卻被狄燕妮嚴詞厲色地駁回。

而更可怕的事情,在第三天發生了。

有位看守,在狄燕妮的引導中,提出了要與囚犯性/交,而被選中的囚犯還是一名男生,這讓其他人陷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惶恐,他們開始瘋狂地拍打地下室的實驗門。

這完全讓所有人偏了導向。

而更讓人大跌眼睛的是,狄燕妮麵對質疑,她輕描淡寫的回答了一句:“看守說性/交就性/交嗎?你們不敢反抗嗎?看守才兩個人,你們有十幾個人,不能聯合起來反抗嗎?這個實驗真正的目的,是我想要看到,這些人,對權威的反抗,很可惜,他們並沒有。你們為什麼惱羞成怒,因為這不就是現實中的你們,對權威地無條件服從,領導讓你倒咖啡就倒咖啡,領導說扣工資就扣工資,你們就是一台沒有思想的生活機器,你們對生活沒有熱情,我沒錯。”

如同津巴多的第一次那樣,這次的狄燕妮也被迫終止。

於好把所有的報道看完,趴在桌上正猶豫著要不要發條微博的時候,電話進來了,看到名字,她興奮地接起來。

“結束沒?”

於好趴在桌上,懶懶地說:“還沒。你在哪?”

研究院外,坐在車裡的陸懷征舉著電話沒什麼情緒地說:“還在隊裡。”

於好舒了口氣,“你慢慢來,我還需要點時間,我把開題報告寫完我就出來,好了給你電話。”

陸懷征:“好。”

於好沒掛,“對了,陸懷征,我問你個問題。”

“什麼?”電話裡男人的聲音低沉好聽。

“為什麼你待人都這麼寬容呢?”

“寬容麼?”

“寬容,感覺你不太生氣。”

陸懷征察覺:“聽得出來,你有點生氣。”

“也不是生氣,就是覺得很無助,就是感覺自己做了太多無用功。”

“我給你講個故事。”

“什麼故事?”

陸懷征看著車窗外,霓虹閃爍的燈,映著他眼底的心事重重,閃著盈盈的光。

“兩年前,在南蘇丹營救人質,沒有聽領導的命令,自以為是、自作主張地炸了對方的攻防點,等我出來的時候才知道,隨望在裡麵。”他聲音發哽,“年輕氣盛的時候覺得自己做什麼都對,從南蘇丹回來,接受了兩年的心理治療,那時候其實一度想退伍,想回家,最後是隨子聽說我要退伍的消息,她來找到我,希望我不要離開,她說她哥哥不會怪我的。我覺得做人,誰都會犯錯,但錯了你認,挨打要立正,她們就算怪我也應該,可是他們選擇原諒。你說我為什麼待人都這麼寬容,是因為我身邊的人,待我都寬容。”

“你哭了?”

他沒有否認,低低嗯了聲。

於好驚訝於他的不遮掩。

“沒什麼好驚訝的,我當然也會哭,隻是不想在你麵前表現出來。”

“哦。”

“彆哦了,趕緊寫完出來,我在門口等你。網上那些帖子我已經找人刪了,彆去看了。”

於好一愣,“你都知道了?”

男人聲音一改剛才的低沉,低頭風輕雲淡地說:“嗯,知道了。”

“那當年的狄燕妮對你做的……”

“也知道了。”

她真的太心疼這個男人了,於好怕他多想,立馬說:“你彆擔心,我跟韓教授研究了很久,對你身體應該沒什麼大的影響,千萬彆給自己壓力。”

他漫不經心地笑,往車窗外看了一眼:“我的身體我自己有素,我倒是擔心你的身體,昨天五千步走了麼?”

“我掛電話了啊。”於好作勢把手機拉遠,抑揚聲調,拖長耳音,“掛了啊——”

卻聽見一聲極快速且低沉,甚至是模模糊糊,透過話筒那邊傳過來的,還夾雜著滋滋啦啦電流聲的——

“我愛你。”

如捕風捉影一般的蕩在她耳邊,每個音符,都化作會飛的小羽毛,輕輕且小心翼翼地踩在她耳邊,她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不由自主地想要朝他撲過去,然後埋進他厚實寬大的胸膛裡。

聽他俯在她耳邊,低低沉沉地說一萬遍。

她後脊背僵直,慢慢把手機貼回耳邊,“你說什麼?”

那邊卻懶洋洋地笑:“好話不說二遍,沒聽見就算了。”

“……”

夜晚,盞盞的燈火如同煙火,蜿蜒在條條交錯的馬路上,昏黃的路燈,照著冷清的街道,那如同閃耀著的銀河早已在某個時刻寂靜下來,高樓裡的燈影,忽明忽滅,漸漸瞬息,整條街道,透著一股死寂。

路邊泊著一輛不算太起眼的車,唯獨那軍牌有些起眼。

那天晚上,陸懷征在研究院門口等到淩晨兩點,於好才寫完開題報告伸著懶腰從裡頭出來。兩人在車裡忘情地接吻,吻得難舍難分,擦槍走火地程度不亞於任何一次真槍實乾。

最後陸懷征把車停到了海邊。

雲層漸漸褪去,月光清晰,落在車頂上,灑下一片清輝。

那搖晃不定的車子,如同此刻對麵那片來回晃蕩的蔚藍色的大海,每一個巨浪,都拍至了他們最契合的高度。

——

輿論至那晚之後,確實少了很多,於好發現之前那些黑自己的賬號都不見了,微博上關於她跟狄燕妮的爭論都被刪除了,隻保留了極個彆不帶有政治傾/向的正麵言論。

她抱著手機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陸懷征:“軍人家屬還有這種待遇?”

陸懷征拿手指撣她腦門,“想什麼呢,軍人家屬沒這種待遇,我讓霍廷刪的。”

她歎了口氣:“權/勢,還是權/勢社會。”

陸懷征笑她:“這算什麼權/勢社會,真正的權勢社會,你還沒見過呢,你難道還沒從狄燕妮的事件中,反思點什麼出來嗎?”

“我就是覺得有些人太容易被煽動了,彆人說什麼,就是什麼,沒有自己的判斷力,還有就是有一些無聊的人,唯恐天下不亂。”

陸懷征揉揉她的頭,“狄燕妮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煽動力,本身她就是一個權威代表,心理學專家,這個頭銜往上一套,隨便說點什麼,彆人就會幫她煽風點火。我不懂你們學術界啊,但對我來說,研究太多這種人性的東西沒什麼意義。做好自己就行了,常懷敬畏之心。其餘說多了也是白搭。”

於好重重點頭。

這番談話的不久後,狄燕妮就以故意傷害他人罪被逮捕,拘留第三天,她提出要見陸懷征。

陸懷征到接見室的時候。

狄燕妮已經坐在那兒了,低著頭,蓬頭垢麵,五官削瘦,顴骨深凹,與往日在演講台上那意氣風發的女人,大相徑庭,她看著陸懷征,蒼白地扯了扯嘴角:“來了。”

陸懷征從部隊過來,穿著一絲不苟地軍裝,連帽子都戴得齊齊整整的,軍領規整地翻在脖子歪,喉間那塊微微突起,狄燕妮說話的時候,他人模人樣地靠在椅子上,低低嗯了聲。

“進來之前,我已經聯係我的助理,發布了聲明,我始終不認為我做的是錯的,我不會為我的科學態度道歉,我唯獨做錯的一件事,是對你,我欠你一個道歉。”

“我接受。”陸懷征大大方方的。

陸懷征太過爽快,導致她準備一係列的話竟不知怎麼說出口,狄燕妮自嘲地笑了笑,臉彆向一處,昏暗的接見室,絲毫看不見她眼底的悔意:“這個世界本就是病態的,大家都不願意麵對這個人性的弱點,每一個人,拿到太陽底下去看的話,誰是乾淨的?沒人是乾淨的。”她哼笑:“說什麼一均之聲,百家之言,其實是一家之言,大家都討厭黑暗麵,可他們沒發現,再這麼下去,黑暗麵會漸漸攏住她們的內心,我大學的時候,曾經做了個測試,拉了幾十個學生,每個人隨機分發一個假帳號,然後大家暢所欲言,每天充斥地是戾氣、暴力、血腥,你難道不覺得這些才是人最真實一麵嗎?我做這些實驗,我讓他們麵對自己最真實的一麵,難道是錯的?”

“我不懂你們科學。我曾經的導師,他研究的是隱形飛機,他得了胰腺癌,如今倒在病床上,每天心心念念的都是資料交接的事情,我昨天去看他,他還抖著手坐在電腦前畫圖,改進數據。這才是我認為的科學精神。”

陸懷征走後很久,狄燕妮都沒從這句話中回過神來,她如遊魂般回到牢中。

第三天,狄燕妮自殺的消息從監獄中傳來,震驚了整個心理學界。

她的遺書在當天被助理公開在微博。

“大學時有個導師,對我很好,認為我在心理學界一定會有造詣,我便以為自己插上了翅膀真的能飛。我導師是個非常好的老師,他對我期望很高,這些年也不乏總是數落我,因為我做的事他很不認同。他認為我在浪費自己的青春,消耗自己的名氣。我想為自己正名幾句,我從沒想過要出名,如今做的一切,是我自認為對學術界有幫助的,我沒想到會有那麼多人喜歡我支持我,這不是一份懺悔信,是一份遺書。

我第一次萌發了要重設斯坦福建於實驗的想法是在一次講座上,我認為當年津巴多教授的實驗存在很多漏洞,而且,他並沒有達到我想要的預期效果,所以我想要自己做一次,這是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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