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死牟後退一步,頭顱微垂沒有出聲。
我回過神,鬼舞辻無慘涼聲吩咐:“把鬼殺隊的人解決掉。”
會死。
這樣下去,所有的人都會死。
“阿朝小姐!!”那是呼喚我的聲音,但鬼舞辻無慘死死扼著我,我無法掙脫。他將我困在他懷裡,打算讓我看著其他人去死。
義勇先生和實彌先生極其勉強地拖住黑死牟,我看到戴著花牌耳飾的少年試圖朝我跑來,看到忍小姐斂起笑容,目光如刀鋒筆直銳利。
時間好像慢了下來,我仿佛看見遙遠的地平線上出現了熹微的光線。
“……無慘。”我抬頭喚他。
在他低頭的那一瞬間,我扯住他的衣領,拽下我親手挑選的那條領帶,壓著他的嘴唇吻了上去。
紅梅色的瞳孔倏然收縮,鬼舞辻無慘的表情陷入空白,我捧住他的臉,毫不猶豫地加深這個吻,順著微
微開啟的唇隙找到冰涼柔軟的舌頭。
在那個短暫的,千年一瞬的縫隙裡,我們像彼此相愛的人一樣擁吻。
他細微地抽了口氣,無意識地環住我的腰。
“朝日子……”他將我的名字含在唇瓣間,含在喉嚨的最深處,咬牙切齒地反複品嘗,滿懷憤怒、渴望到不可思議地呼喚著那個名字。
他真想殺了我。
鬼舞辻無慘說我恨他,他又何嘗不恨我。
他多麼想殺了我。
他確實應該殺了我。
針劑從袖口滑到手心裡,我握住冰涼的針管,趁著他失神,沉迷此刻無法自拔的瞬間,將針頭對準他的後頸刺了下去。
無慘猛地推開我,微微踉蹌著往後退出一步。毒素開始起作用了。
他抬頭看我,豎瞳裂開,眼眸陰紅。
——我失去記憶的這一段時間,再次成為他未婚妻的這段時間,到底算什麼呢。
我從他的眼中看到不可置信,看到滾燙的憤怒,看到了刻骨的仇恨……還有一閃即逝,仿佛會破碎開來的痛苦。
我脫下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向前一步。
“……你竟然……你竟然敢……”蒼白英俊的臉龐爬上青筋,鬼舞辻無慘死死盯著我,淬了毒的目光像噬人的蛇。但他暫時被毒素麻痹,沒有辦法擰斷我的脖子,也沒有辦法取他人性命。
我知道他想說什麼:我居然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背叛他。
我將戒指還給他,輕輕放到他的手掌心裡。
“夢該醒了,無慘。”
太陽要出來了。
漫長的噩夢終於要結束了。
“……朝日子。”
我朝著太陽升起的方向奔去。
“……朝日子!!!”
——「你去哪了?」
天氣嚴寒,屋內燒著炭。彌久不散的苦澀藥味蓋過了熏香和炭火的氣息,我的未婚夫坐在賬內,冷漠的語氣每一個字都像結著冰霜。
「你去哪了?」
「你去神社做什麼?」
「為什麼離開這麼久?你是不是路上去了彆處?」
回來——回來——
不許走。
那個聲音充滿憤怒,聽起來反而害怕無比。
——「朝日子,你到底要去哪裡?」
我要去哪裡?
率先消失的人是你不是嗎。
一千年前丟下我的人,不
正是你嗎。
黎明破裂的方向,在無慘驅使下的鬼攔住了我前方的道路。我繼續奔跑,一把撈起之前掉在地上的日輪刀。
我一直都斬不斷鬼的頭顱。一千年前,被鬼壓在地上撕咬啃食時,我攥著瓷器的碎片,拚命刺它的脖子,紮得雙手血肉模糊,指甲斷裂脫落也沒能割斷那隻怪物的脖子。
我攥緊血跡斑斑的刀柄,聽到有人對我說:
「調整你的呼吸,阿朝。」
那個聲音落在我的耳畔,好像有人站在我的身後,溫柔地握住了我的手腕。
「揮刀的方法,你還記得嗎?」
……我當然記得。
耀眼的刀光像流火,劃破了大雪紛紛的黑夜。
看過百遍、千遍,如祝禱之舞般溫柔燦爛的刀法,我一直都記得。
“抓住她,黑死牟!!!抓住她——!!!”
好像有很多人在喊我的名字。
血液在奔湧,身體忽然變得好燙。呼吸聲不斷在耳邊放大,視野清晰得如同水洗。我攥緊刀柄,從那隻鬼撲上來的瞬間,刀尖一轉,自下而上遽然一揮!
日輪刀割開堅硬的皮膚,割開可以再生的血肉,斬斷森森的白骨,刀鋒觸到的部分像水一樣分離,像積雪一樣融化,咻的一聲,像離弦之箭射中靶心,巧手的裁縫裁開絹布,那隻鬼的頭顱高高地飛了起來。
……
太陽出來了。
金色的光芒突破地平線,大片大片傾灑下來。身體被抽去力氣,我撐著刀跌坐在地。
我坐在初升的朝陽裡,已經沒有鬼能觸碰到我了。光芒切入黑暗,漫漫長夜終於結束了。
我拄著刀,將臉貼到手背上,顫抖著忍了許久,眼淚湧出眼眶,最後還是掉了下來。
——四百年了。
他留下的東西,他留下的刀,依然還在保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