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平安·十(1 / 2)

那一瞬間,我說不上來自己是否如釋重負。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哭,為什麼會覺得如此委屈難過。

……是了,我覺得委屈,像才發現自己被所有人騙得團團轉的小孩子一樣,捂著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哽咽得無法言語。

我不想要安慰,不想要好聲好氣的勸哄,我忍得太久太久了,隻想暢暢快快地大哭一場,好像這樣就能洗刷掉漫長歲月的所有苦澀。

“朝日子。”

血珠滲出傷口,染紅了包紮的白布,熱乎乎的液體順著我的脖頸流下來,和指縫間溢出的眼淚混在一起,我隱隱約約地知道自己此刻看起來一定狼狽極了,可那又如何。

鬼舞辻無慘按住我頸側的傷口,試圖將我抱入懷中。

“……不要哭。”他的聲音僵硬無比,像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一樣。

我哭得喘不上氣,沒有力氣推開他,那道低啞的聲音在我的耳邊說:“彆哭,不許哭了,朝日子,不要哭。”

說到後麵,無慘的聲音越來越沙啞煩躁,比起安慰倒更像威脅,恍若野獸齜露獠牙,最後卻隻能對著無辜的人散發殺意。

“滾開。”他冰冷地斥走了想要過來幫忙的醫師和侍女。

他又懂什麼呢。

罪魁禍首將氣全部撒到了無辜的人身上,最後隻能僵硬地將我抱緊了,竟似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倨傲清冷的表情顯露出舉棋不定的動搖,仿佛在思考最佳對策。

眼淚打濕了墨色的衣裳,我哭了許久,終於有些累了,鬼舞辻無慘將我抱回寢殿,頭低垂到地板上的侍女早就等候在外,她們幫我重新處理了傷口,戰戰兢兢的手指幾乎沒有觸到我的皮膚,確定傷口不再滲血了,膝行著退了出去。

簾帳垂下,柔軟的陰影微微遮去日光,我閉了閉眼睛,啞聲說:

“我想睡一會兒。”

無慘的表情有些難看:“你要趕我出去?”

“我想一個人待著。”

“朝日子。”

我睜開眼睛,側頭看向他。烏發微卷的青年坐在我身側,墨色的裡衣,雪色的外裳,英俊儒雅的麵龐恍若無暇的白玉,我一直記得我第一眼見到這個人

時的場景,記得那天微微吹拂的清風,還有太陽落在我臉上的溫度。

“我現在的名字是阿朝。”

這句話,我早就應該告訴他了。

鬼舞辻無慘神色微變。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漫不經心地道:“如果你喜歡用這個名字,那就用著好了。”短短的一句話,仿佛他做出了極大的退步。

他等著我回複,但我沒有再開口說話。

冰涼的手指擦過我的耳畔,無慘理了理我耳邊的碎發,紅梅色的眼眸微垂,語氣溫淡地說:

“你先休息,我一會兒再來看你。”

青年的身影消失在簾帳後,我閉上眼睛,疲倦的意識沒多久便沉入了夢鄉。

……

我似乎做了夢,似乎又沒有做夢。

夢裡有模糊的人影垂首望著我,隻是沉默地待在我身邊。

我睡得格外沉,仿佛許久都沒有享受過這等安寧的休眠。

等我醒來時,天色已經徹底黯淡,廊簷下點著青銅的吊燈,柔和的光圈在黑暗的夜色裡氳開痕跡,天幕裡流淌著霜雪般的星河。

我慢慢坐起來,披上疊放在一邊的外衣。

涼爽的夜風吹來,我扶著門邊來到走廊上。庭院中的樹木窸窸窣窣著發出輕吟,星星點點的螢火從池塘畔飄出,微小的光芒猶如從燭台中落下的火星,短暫擦燃,然後又殞沒黑暗。

真罕見,都這個時節了,居然還能見到螢火蟲。

我放空思緒,看了好久的螢火蟲。不考慮過去也不考慮將來,夜色很美,星河燦爛,隻是這樣就足夠了。

“朝日子。”我沒有意識到鬼舞辻無慘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他的腳步沒有聲音,等我回過神來時,已經被微冷的氣息包圍。他從背後圈住我的腰,似乎想讓我回到寢殿裡休息。

“怎麼跑出來了。”

鬼舞辻無慘靠得太近了,鴉黑的長發落到我的身上,這麼近的距離,他幾乎將我整個人都攏在懷裡,隻要再微微俯身,嘴唇就能碰到我的耳朵。

我轉過頭,稍微拉開距離。

“我沒事。”

鬼舞辻無慘不鬆手,我也沒辦法。

我努力忽視心底怪異翻湧的感覺,過於複雜的情緒如密密纏繞在一起的絲線,我暫時不想去理順,於是頓了頓,平靜開口:“那

個村子現在怎麼樣了?”

鬼舞辻無慘站在廊簷下,柔和的燈光在白玉般的臉側投下陰影,他對這個問題表現得十分冷漠。

“還活著的人都遷走了。”

心裡的一塊石頭稍稍落了地,我緩下聲音,和他道了一聲謝。

“……你道謝道得太早了。”無慘聲音冰涼,“村子裡有人失蹤了,現在究竟是人是鬼,這個問題的答案隻能等下一個受害者出現。”

頓了頓,他慢條斯理地補充:“新生的鬼,都特彆渴望食物。”

事情還沒解決,被命運詛咒的生物依然來到了這世上,借由所有人想不到的方式。

無慘:“傷勢養好之後,你也不許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