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卓長臂所指的方向,是先鋒軍隊的中部。
隊列中部那幾列身著黑甲的隊伍,在一大片或隻穿了普通軍服,或隻身披青灰色半甲兵士的暗濁色彩映襯下,顯得格外打眼。
而黑甲簇擁之中,有一道身騎白馬的挺俊身影,身上細鱗明光甲反射著雪光映出一層淡淡的金黃光暈,未罩頭盔的頭頂束發隨風輕揚。一人一馬散發出一股獨特的肅殺氣勢,讓人不敢逼視,卻又分外顯眼得讓人無法忽視。
楊彩芽睜大雙眼滿臉驚疑,不由自主的上前幾步,靠近岩石邊緣試圖看得更清楚些,抬手指著那道身影,不可置信的向曹卓求證,“你說誰?哪個人?”
曹卓忙跟上前,護在楊彩芽身後,語氣帶著不容錯聽的驕傲,“就是中間那個騎白馬的主將。是我守約哥哥。”
守約哥哥?
什麼守約哥哥,那人明明是上次那個鳳眸美男!
楊彩芽揉揉眼睛,隻覺得腦子轉不過來,呆愣愣追問,“守約哥哥是誰?他和你是什麼關係?”
曹卓按下楊彩芽忘了收回的手,拉著她退後幾步,視線仍落在官道上,笑著解釋道,“我跟你提過的吧。幫扶我家的那位上峰,就是守約哥哥。”
原來曹卓父兄是京城定國公曹府的家將,靠著征戰沙場屢次立下軍功,才在一眾家將中嶄露頭角,得以賜姓“曹”,封了世襲的千戶軍職。
而曹卓口中的“守約哥哥”,是定國公三房行七嫡子曹意曦,字守約。
曹意曦自小天賦異稟文通武達,頗得祖父定國公的真傳看重,十二歲時就被定國公丟到西北大營曆練。曹卓父兄被定國公一同派去西北大營,隨同曹意曦左右。
西北關外突厥各部,連年小股進犯,曹意曦十四歲起隨營軍征討外敵,十五歲首次立下軍功時,曹卓父親卻戰死關外。後來曹卓兄長追隨曹意曦調去駐守遼東邊軍,領隊執行任務時慘遭埋伏,英年殞命。
常年陪伴朝夕相處,曹意曦和曹卓父兄,既有同袍之誼又有師友之情,感情非比尋常。曹卓父兄死後,曹意曦敬重權氏,疼愛曹卓如親弟弟,一直明裡暗裡的幫扶曹家。
直到曹卓病成傻子,權氏執意離開京城,曹意曦便派人幫他們母子二人重新安家落戶,又請華雲鎮縣令——定國公的舊日門生,幫忙照拂曹家。
如今這位剛及弱冠之齡的曹意曦,早已不是當年初入軍營的青澀少年,多年沙場曆練加上大敗高句麗的赫赫戰功,已然是當朝年輕一輩武將中聲名鵲起的新星。此次奉命往西北平亂,領先鋒軍主將,從四品中郎將軍銜。
楊彩芽愣愣聽完,心中已是各種風中淩亂:那天她麵對的一個是錦衣衛,還有一個竟是威名遠揚的高階武將!她還算計著拿沈展之當靠山,結果人曹家不聲不響的,背後靠山竟是曹意曦!這算不算“冤家”路窄,兜兜轉轉,他們幾個竟然各有牽連,都是認識的人。
曹卓自然猜不到楊彩芽得知真相後的心緒翻騰,看著官道忽然抿嘴微笑,長臂高高舉起,握拳晃了晃。
楊彩芽忙定神看過去,隻見白馬上的曹意曦似乎有所感知,偏頭望向這裡,頓了一下舉起馬鞭空揮三下,才轉回頭直視前方。
先鋒軍隊伍漸漸走出兩人的視野之外,隻餘下身後的塵雪飛揚。
曹卓轉頭看向楊彩芽,神色激蕩,語氣敬佩,“守約哥哥說,遼東大敗高句麗時,他已經用敗軍之血祭奠過我大哥。這次他去西北再戰突厥,一定會用突厥狗賊的頭顱告慰我爹的在天之靈。”
所以他才會突兀的舉手招呼,所以曹意曦才會揮鞭回應?
楊彩芽心神一震,看著曹卓眼中因提起父兄而閃過的一絲黯然,忙開口轉移他的情緒,“這樣一個大人物,我怎麼都沒聽村裡人說過?也沒見他來找過你們?”
“我娘說,守約哥哥軍務繁忙,家裡還有個……壞繼母,不方便來看我們,怕牽連我們受他那個壞繼母的算計。”曹卓答道,似乎對權氏的說法有些費解。
楊彩芽卻是瞬間就聽出話外之音——壞繼母,她簡直立馬就能腦補出無數狗血情節。而曹意曦避嫌,無非是越看重的人越要藏在暗處的謹慎罷了。
見楊彩芽若有所悟的微微頷首,曹卓眼中黯然化作焦急,忙解釋道,“雖然他沒有來看我,但時常派人送東西和書信給我。彩芽你彆誤會他,你彆討厭他,守約哥哥對我和我娘可好了!”
書信?怪不得大郎能知道什麼五軍營,怪不得曹卓會知道曹意曦為他父兄報仇雪恨的事。
楊彩芽恍然大悟,聞言有些哭笑不得,心知曹卓誤會了,忙故作不滿的揚起下巴,“原來你不是帶我來看雪景的,也不是帶我來看先鋒軍過境的,是自己要來給你的守約哥哥送行吧!”
曹卓一愣,見楊彩芽臉上果然沒有厭惡曹意曦的神色,仰著臉撅著嘴一臉揶揄打趣,嬌憨俏臉說不出的可愛,忍不住伸手摸著她的頭頂,鳳眸中閃動著如釋重負的愉悅光芒,“我真的是特意帶你來的。今天你也算是見過守約哥哥了,如果你願意,以後有機會的話我介紹你們認識。你們都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們可以一起玩。彩芽,你說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