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鬨騰
李富貴的小孫子一路小跑,吭哧吭哧喘著粗氣進了楊府上房。
上房東次間內擠滿了人,翠花、林煙煙並兩戶李家的幾個媳婦都四散在房內,低聲說笑。
李富貴的三兒媳見小兒子進來,跑得滿頭大汗,忙一把接住人,嗔怪道,“怎麼闖到這裡頭來了?不是讓你跟著你四叔,怎麼放你一個人進來了?外頭怎麼樣?”
問道後頭還是忍不住打探起來。
外院攔門的喧鬨聲一波高過一波的傳進來。
李家一眾小孫子就被安排跟在李廣餘身邊,李富貴的小孫子聞言不以為杵,兩眼放光的看向楊彩芽,孩童有些尖銳的聲音滿是興奮,“彩芽姐姐!彩芽姐姐!新郎官好大方壓!你快看!他還沒進門就灑了好多紅包進來!我和哥哥們都搶了好幾個!”
二月早春初臨,今早才下過一陣淅淅瀝瀝的小雨,李富貴小孫子手中捏著的幾個厚厚的紅包,就沾著地上未乾的塵土。
李富貴的三兒媳哎喲笑起來,小人兒越發說的起勁,“娘,娘!新郎官好厲害!我聽大郎哥哥說,迎親隊裡都是當著大官的!有一個沈大人,還有一個盧大人,還有好多他也叫不出名字官職的府衙官大人呢!大郎哥哥他們又是出對子,又是出拳腳的,都沒有一個招架得住哩!”
楊府派出攔門的自然是大郎這個小舅子一馬當先,文有大郎,武有二狗池方正幾個。
本來大郎早年就是曹卓教導的,哪裡攔得了多久,但新郎官隻能動口不能動手,大郎這才出主意,把池方正幾個練家子拖下水,卻沒想到遇上了盧午陽和沈練——這兩個人文采如何不知道,但原錦衣衛出身,要動起真格的來,池方正幾個哪裡招架得住。
楊彩芽抿著嘴轉過頭,和翠花麵麵相覷,兩姐妹會心一笑。
其他人卻是臉色大亮。
新郎官的迎親隊也是有講究的,曹卓居然把巡鹽禦史和淮江衛所的督指揮使司督指揮使請了來——這三位可是最近蘇州府炙手可熱的青年才俊,這樣的迎親隊伍聲勢可謂難出其右,光是說出去就能閃瞎人眼。
更彆說後頭還跟著一幫叫不出名頭的府衙官員。
這樣的迎親隊伍,真真是說不出的風光體麵。
饒是楊家在蘇州府初來乍到聲名不顯,過了今天彆人再說起楊家,口風就和往常不可同日可語。
風光大嫁也不過如是。
喜娘帶頭就不住嘴的往外蹦好話吉祥話,東次間內熱鬨更上一層。
外頭的鞭炮聲卻突然大起來,仿若近在耳邊——這是迎親隊叫開了門,往後院正式接新娘了。
李富貴的小孫子立時一蹦三尺高,囔囔著要多搶幾個開門紅包,噔噔噔忙不迭的往外跑。
東次間聚集的人也應聲而散,喜娘忙替楊彩芽抻了抻本就平整的衣袖,聽著腳步踏踏聲漸近,適時替楊彩芽蓋好蓋頭,便扶著楊彩芽轉向正廳。
熟悉的紅色再次鋪了滿眼。
楊彩芽低眉順目,依照喜娘的唱諾動作,感覺到身邊空氣微動,聽著喜娘的小聲提醒,才知曹卓已站到自己身邊,接下來要拜彆高堂。
滿心的莫測情緒忽然就平靜下來。
楊彩芽由喜娘扶著小心跪下,等了半晌耳邊才傳來吳氏帶著哽咽的訓誡話語。
字字句句說得極其緩慢卻鄭重,規規矩矩的短短幾句話似乎包含了千思萬緒,諸多難以描繪的心緒。
楊彩芽輕輕咬了咬下唇,脫眶而出的淚水直挺挺的砸向地麵。
耳邊轉瞬就傳來低低的抽噎聲,柳氏的,白叔的,大郎的,翠花的,小玉娘的,一聲聲哭中帶笑,萬般不舍。
這幕卻是拜彆的好兆頭,見楊彩芽也落了淚,喜娘笑嘻嘻高聲唱諾,扶著楊彩芽起身,邊說著吉利話邊將綁著大朵喜花的紅綢緞交到楊彩芽手裡。
她這邊才握住綢緞一端,就感覺到手中綢緞微微一緊。
曹卓低若蚊吟的聲音,在二人轉身時低低響起,“彆哭,彆怕。”
彆哭,彆怕。
楊彩芽握著綢緞的手不由微微收緊,似乎在回應曹卓的低聲細語。
新郎官嘴邊一閃而逝的笑意,轉瞬就被新一輪的炮仗聲響淹沒。
從楊府內院到大門的這段路,似乎長得走不到儘頭,又似乎短的眨眼就到底。
喜娘一直跟在楊彩芽身邊小聲提點,“要上花轎了。”
大郎年紀太小,背不動楊彩芽,便請了李廣年代勞,大郎隻在一旁搭手儘禮數,臨到放下轎簾,大郎快速往楊彩芽手中塞了個油紙包,急聲道,“是師父給的。”
透過蓋頭去看,是一小包熱乎乎的糕點——是怕她撐不到晚上餓著了,特意準備的了?
楊彩芽嘴角還沒揚起,又垮了下來。
三角胡同到五福胡同不過兩三個街口,看來花轎是打算繞個全城了,否則也耽擱不了太久時辰。
楊彩芽心中暗暗叫苦,萬分慶幸讓吳氏提前打點過轎夫,彆叫他們再把她一路顛成狗送進長史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