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問題,就出在這裡。
籠罩在仙澤山上的結界證明宣國的確還存在,但一千三百年的時間,他的魂靈被強行剝離軀體,隻能沉在玉屏山的那一汪石潭最深處長眠。
那石潭裡的每一滴水,都是困住他的鎖鏈,可那夜,眼前這個姑娘受魘生花的指引跳入潭水裡
,從那以後他就能在水波之間跟隨她的視線,看到一個全然不同的世界,那裡有太多他從沒見過的新鮮事物,所有人的穿著都同她一樣怪異。
九國早已覆滅,疆土一統,朝代更迭至今,成了唯一的華國。
可隻要鄭氏子孫的家國仍在,公輸盈窮其一生設下的仙澤山結界就不會消失,但偏偏這疆域曆史裡,卻再找不出鄭氏的痕跡。
難道,公輸盈當年還有什麼隱秘之處並未對李綏真說明?
魏昭靈正垂眸思索,卻忽然聽到身旁的楚沅開了口,“我幫了你的忙,那你能不能把我腕骨裡的魘生花取出來?”
魏昭靈終於將目光再度停留在她的身上,淡色的唇微彎,“你就那麼想將它取出來?”
“是。”她答得很乾脆。
“你可知魘生花能帶給你什麼?”他輕聲問。
“噩夢,”
也許所有怪誕的事情,都是從那一顆被人按進她脖頸皮肉裡的種子開始的,如果可以,楚沅寧願從來沒有在那個雨夜出門,“隻有噩夢。”
“可它已經長在你的骨血裡,”
魏昭靈伸手端起一盞熱茶來,那熱霧散開,氤氳著他的眉眼朦朧,“孤幫不了你。”
楚沅看他半晌,也不說話了,轉身掀了簾子就往金殿外走,鳳鐲上的金絲竟也沒再限製她。
魏昭靈輕瞥一眼她的背影,唇畔笑意寡淡,即便殿內華光溫潤,那雙眼睛裡也始終沒有多少溫度。
楚沅出了殿門,就看見白玉台上有個白胡子老頭坐在那兒,他手裡端了一隻碗,碗沿不斷有熱氣慢慢繚繞出來。
楚沅從階梯上走下去時,才看清他碗裡的好像是熬好的蘑菇湯。
“您怎麼不吃?”楚沅用皮筋綁好亂糟糟的卷發,見他始終捧著碗呆坐,就問了句。
也許是聽到她的聲音,李綏真才回過神。
他抬頭看楚沅,“是楚姑娘啊。”
楚沅看他又不說話了,就在他對麵的白玉欄杆上坐下,“您愁眉苦臉的做什麼?”
“吃嗎?”李綏真將碗遞到她麵前。
楚沅搖了搖頭,“我晚飯吃得很飽。”
“姑娘,老朽想問你一件事。”李綏真忽然又說。
“什麼?”
李綏真看著她,“如今……是哪年哪月?”
“公元2021年。”
楚沅如實回答。
這對他來說,該是不小的震動,楚沅看他手一抖,端著的那碗湯都差點撒了。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看他花白的胡子抖了抖,喃喃了一句,“一千三百年……”
他忽然搖頭笑了一聲,眼眶無端有些泛紅,“山中無曆日,寒儘不知年……想不到我這一覺,竟睡了這麼多年。”
楚沅大概也能理解他那種物是人非的蒼涼之感,於是她開口道,“至少你還活著,這不是很好嗎?”
李綏真不說話,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她的話。
“你那湯你再不喝就涼了。”楚沅提醒他。
李綏真的肚子適時咕咕一聲,他尷尬地朝她笑了笑,然後就大口大口地喝了湯,把蘑菇也都吃光了。
“姑娘啊,有句話老朽得跟你說,”
他喝完湯,跟楚沅麵對麵地坐著發了會兒呆,也許是終於調整過來,就又開口同她說話,“這魘生花無論是怎麼陰差陽錯地到了你這裡,它也不是王所能控製的,王……他所受之苦,非常人所能想象,我不知道在你心裡是如何看待吾王的,但你看看這地宮內外的臣子兵卒,若吾王不是一個好君王,又如何值得我等甘心化為陶俑,曆經千年仍要追隨?”
“再者,”
他清了清嗓子,身體還朝她前傾了些,刻意放低聲音,“如今你每回離開都需吾王幫你,你何不好好與他相處?”
李綏真說她是喚醒王陵陶俑的鑰匙,那麼魏昭靈當然也不可能殺她。
而這一刻聽著李綏真的話,楚沅忽然也覺得有點道理。
既然魘生花不能從她的腕骨裡取出來,三年之內她又總是沒有辦法取下鳳鐲,倒不如試著和他……做個朋友?
楚沅還在認真地思考這件事的可行性,卻忽然聽見瓷碗摔碎在地麵的聲音。
她一抬頭,就看見坐在對麵的李綏真雙目渙散,正歪著腦袋在看她。
他忽然咦了一聲,“你腦袋長挺多啊。”
“……啊?”楚沅一時沒反應過來。
“一個,兩個,三個……”他居然還開始慢吞吞地掰著手指數。
楚沅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卻沒有什麼反應,還在自顧自地說瞎話。
她眉心一跳,目光停在那地上的瓷碗碎片,難道……
“你是不是吃了有毒的蘑菇??”
“什麼菇?”他半睜著眼睛。
“蘑菇!”楚沅放大了聲音。
“吃什麼?”他竟還掏了掏耳朵。
“……”
楚沅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