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臂的男人看到石燈的燭焰搖曳了一下,他當即會意,轉身衝向最近的那一盞螣蛇石燈,迅速扭轉了底座上的蜂鳥石雕。
與此同時,那些家仆也再度蜂擁而上,將楚沅和魏昭靈都圍在中間。
於是密如蛛網般的光幕顯現,從夜空之間不斷下壓,迅速將院子裡所有的人都包裹在了其間。
每一盞石燈都在徐徐轉動,藏在這宅院裡的另一重陣法頃刻啟動,密網收攏的瞬間,鐘裕德手中的黑氣再度顯現。
在他伸手打向容鏡之時,容鏡反應極快,迅速躲避開來。
而鐘裕德也是趁此機會迅速逃離了那蛛絲般的密網,看他們所有人都被逐漸收攏的網陣困在裡麵,他一笑,臉上的褶皺擠壓出更深的痕跡。
“家主,家主救我!”斷了臂的男人在網陣裡眼睜睜地看見鐘裕德拄著拐,慢慢悠悠地走上了樓梯。
可當鐘裕德再度站在樓上的長廊間,往下看時,他看見院子裡所有被困在密網裡的人,除了魏昭靈一行十一個人,剩下的都是他鐘家的家仆,但他卻分毫沒有要救那些家仆的意思。
“年輕人,你認得那天宮十二羅星紋,那你又知不知道這織靈陣?”鐘裕德那張蒼老的麵龐上流露出陰森的笑意。
埋在這地磚底下的每一條人命所積壓出的鬼氣不但是禁錮仙澤山地宮中那位夜闌王的軀體重要一環,也同樣是這織靈陣的能量來源。
陣法不屬於巫術,即便是那個體質奇特的姑娘,也掙脫不開。
楚沅被收緊的網絲弄得踉蹌了一下,額頭抵在了魏昭靈的後背,她扶著他的手臂,勉強站穩,才見他回頭看了她一眼。
她立即按下見雪的花瓣,銀絲飛出,卻穿透網絲,根本無法割斷。
“魏昭靈,”楚沅抬頭去看他,“這個根本割不斷。”
魏昭靈的手指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臂,不緊不慢地看向長廊上的鐘裕德,他那雙清冷的鳳眼裡連一絲慌張也無,仍如死水一般,不顯波瀾,卻又忽然冷笑了一聲。
鐘裕德眼見著被困在織靈陣裡的那個年輕男人輕抬起手,淡色的瑩光從他手指間彌漫鋪散開來,猶如流水一般四散奔湧,同時強烈的冷粉襲來,吹得這院落裡的燈籠都從簷下跌落,摔在地上燃燒起來。
院子裡燈泡聲聲破裂,火光卻漸盛。
鐘裕德的臉色一變,下一秒他就看見如簇的光芒朝他湧來,於是長廊在這強大的罡風氣流湧動間徹底斷裂。
煙塵四起,鐘裕德在長廊斷裂陷落的時候隨之摔了下去。
吐了口血,他才勉強推開壓住他的木板木樁,就看見織靈陣已經在那個年輕男人彈指之間,破碎無痕。
也是到了此刻,他才發現,這個陌生的年輕男人也許擁有比他想象中還要更加強大的特殊能力。
鐘裕德眼看著身著雪衣的年輕男人邁著輕緩的步子朝他一步步走來,他那張滿是皺痕的老臉上終於顯露出了驚懼之色。
“想清楚了?”綿延的火光裡,那些家仆卻早已死在織靈陣裡,一具又一具的屍體被燒得惡臭難聞,魏昭靈立在他的麵前,仿佛已經被耗光了耐心。
鐘裕德咬緊牙關,仍舊不肯開口。
魏昭靈站直身體,好像他雪白的衣袂從未沾染此間的半點血腥塵埃,仍如晶瑩霜雪般,還泛著冷淡的光澤。
他手指微屈,便有一柄長劍憑空出現在他的手裡。
魏昭靈看他時便如同俯看螻蟻時的平淡神采,但眉眼間的陰鬱戾色卻越發濃重。
但站在火光之間的楚沅卻並沒有看清他接下來的動作,因為那一瞬他衣袖裡的發帶好似乘風飛出,朝她而來,就在那迎麵而來的風聲裡,輕輕覆在了她的雙眼上。
她隻聽見鐘裕德含混驚恐的一聲嗚咽,然後就有輕風攜來幽冷的香味,那似乎是這滿院腐臭的味道裡唯一清冽好聞的香味。
有人攥住了她的手腕。
當她隨著他乘風而起,覆在她眼前的發帶滑落,她的目光下意識地追隨那柔軟輕盈的一抹白往下,望見的便是那座宅院裡燃燒的火光,那烈焰灼燒著那一棵茂密的軒轅柏,迅速蔓延出更為盛大的火焰。
身旁的人衣袖如雪,側臉如同好似落入人間的謫仙一般明淨無暇。
楚沅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麼會忍不住看他的臉,當她回過神,就有些懊惱,她又想起來容鏡和劉瑜他們,就開口道,“容將軍他們呢?”
“他們隨後就來。”魏昭靈隻簡短一句。
無論是身為衛將軍的容鏡,還是魏昭靈的那八名近衛,他們原本就擁有超絕的輕功,更何況如今他們的體質也已與常人不同,他們自然可以輕易脫身。
“那我們去哪兒?”楚沅又問他。
魏昭靈終於偏頭看向她,溶溶月華之下,淺淡的銀輝都在他的肩上,他那張蒼白的麵龐仍舊好看得令人心驚。
於獵獵風聲中,楚沅見他淡色的唇微彎,她聽見他說:
“去成全你的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