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他提起生日那天,楚沅差點被瓜子仁卡住喉嚨。
她十八歲生日過得十分潦草且搞笑,那全都是因為她一夜沒睡,早上起來精神恍惚還撞在了門框上,撞得她滿腦子都是星星。
那夜她隻要一閉上眼睛,就是他那一張近在咫尺的臉,還有他那雙好像從來都沒有那樣溫柔過的眼睛。
她不但沒睡成覺,還總感覺自己有了缺氧症。
“發什麼愣?還不換衣服去?”聶初文看她還在桌前呆坐,就眉頭一皺,沒好氣地喊了聲。
“知道了知道了。”楚沅回過神,拖長聲音回。
在外麵吃了頓飯回來,已經是晚上的八點多,身上的火鍋味道太濃,楚沅上樓脫了外套就走進浴室裡洗澡。
出來換了件衣服,她吹乾了頭發,看時間還早,就躺在床上用手機隨便找了個電視劇來看,但不知道為什麼,她的眼睛明明還是盯著屏幕的,但電視劇裡那些人說話的聲音卻好像離她越來越遠。
她又是這樣不自禁的,
忽然想起那夜的自己,也想起他。
想起他彎如月牙般溫柔的眼睛,還有那個忽然的親吻。
手機“啪”的一聲砸在臉上,也砸散了她滿腦子不太正常的思緒,楚沅隻覺得鼻梁骨生疼,她蜷縮進被子裡,捂著鼻子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她再度從床上坐起來,房間裡的光線很明亮,衣櫃上鑲嵌的一麵鏡子映照出她緋紅的臉頰,她看了鏡子裡麵的自己一眼,手肘抵在雙膝上,一雙手把卷發揉成了雞窩。
床頭的電子鐘不知不覺已經顯示出“9:30”,她手腕上的鳳鐲裡有金絲勾連出來,成了一道淡金色的光幕。
楚沅掀開被子下了床,剛要邁進去,但她卻又忽然回頭看了一眼鏡子裡的自己,那雞窩頭實在有點搞笑,她跑到梳妝台那兒拿了氣墊梳順了好幾下,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才走進去。
金殿裡仍有明珠被緋紅的鮫紗托起,於是散漫的紅色光影鋪開來,映照著這內殿裡光影溫黁又曖昧。
微揚的紗幔後,魏昭靈著一身朱砂紅單袍立在玻璃魚缸前,他垂著眼簾,冷白的側臉靡麗如畫,他一抬手,寬大的袖袍後移了些,露出他一截白皙的手腕,他修長的手指微動,將粒粒魚食撒入水裡。
大約是聽到了動靜,魏昭靈輕抬眼睛,隔著纖薄翻飛的紗幔看向她。
那一秒,楚沅心裡咯噔一聲,好像聽到胸腔裡的那顆心再度疾跳起來,毫無章法可言。
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忽然想起了那個荒唐的夢。
也是在這金殿裡,層層鮫紗被風拂開,宛如霞光一般緩緩流動,他也穿著這樣紅的一件衣衫,也是用這樣的一雙眼睛望著她。
唯一不同的是,今夜他的衣帶係得規整嚴謹,連衣襟都無一絲褶皺。
這也許就是夢境和現實的差彆吧?
楚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過來。”
他忽而朝她勾了勾手指,嗓音如敲冰戛玉般動人。
楚沅失去思考,像個被他牽動在股掌之間的木偶,隨著他的字句而聽話地走到他的麵前去。
一杯熱茶被他放到她手裡的時候,楚沅才被那杯壁微微的燙意弄得回過神,她抬頭看向他,卻不經意地將目光停在他的薄唇。
石龍神像已經在昨日被李綏真等人徹底銷毀,不再受巫術牽製的魏昭靈終於多了些血色,他的唇色也不再像之前那樣淡薄。
“看什麼?”他狀似不經意地輕聲問。
“看你。”她的嘴永遠比腦子快。
說完她才反應過來,於是她忙移開目光,不尷不尬地訕笑了一聲,也沒再出聲。
但魏昭靈卻因為她這簡短兩字而有了些笑意,那張向來冷淡的麵容終於多添一絲柔和,他隨手擱下魚食,再牽起她的手。
殿內很安靜,連從門外吹來的風都變得好溫柔。
兩人在一張桌案前坐下來,卻又是一時無話,楚沅看見他在翻閱劉瑜讓人送來的信件,她一手撐著下巴,靜靜地望著他的側臉。
他不緊不慢地用手指翻過一張又一張的信紙,目光專注而平靜。
“魏昭靈,你喜歡我很久了是不是?”她的聲音冷不丁地落在耳畔,魏昭靈捏著信紙的手一頓,他驀地抬眼,看向她。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還沒有等到他開口,楚沅也不在軟墊上坐著了,她一屁股坐在桌案上,雙手抱臂,居高臨下地打量他的眉眼,“不然你那天晚上親我,是因為什麼?”
她說這話時,不自覺地俯身低頭湊近了他些,想看清他臉上的每一個表情。
“沒什麼。”魏昭靈仰頭看她,聲音平靜又清泠。
楚沅瞪起眼睛,“沒什麼?沒什麼是什麼意思?”
她見他遲遲不說話,就有點耐不住了,她乾脆身體再前傾了些,麵對麵地瞅了他一眼。
魏昭靈微怔,下意識地仰麵看她,眼睫稍顫,耳尖於幾不可查間偷偷地添了些顏色。
但他始終是一個不善言辭的人,此刻在她這樣澄澈的目光裡,他更顯得有一絲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如何開口。
但他聽得見自己的心跳,
也許,她也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