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杜清檀從未像任何一刻這般接近死亡。
即便是在登封被關押時也未有如此真切的感受。
越是要命,越是冷靜,多年的職業生涯,讓她保持住了平靜和理智。
她恭敬地伏下去,沉聲道:“微臣不知聖人為何發怒,為何指責微臣。
但想來,聖人自有充分的理由。不過,在您懲戒微臣之前,可否聽微臣辯解一二?”
女皇居高臨下地注視著伏在地上的年輕女官。
出身名門,卻遭逢生父早亡,以一己之力支撐門戶,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麵前。
突然遇到這樣的指責,卻也不慌不忙,更不曾衝動地和自己抗辯,而是冷靜溫和地爭取辯解的機會。
是個能成大事的。
女皇走到今天,經曆過無數腥風血雨,在她看來,懦弱無能者不配入眼。
但她所喜歡的強者,也必須順從她、尊敬她,事事以她為先,否則,殺之。
女皇冷冷地道:“說。”
杜清檀毫不猶豫地把李岱賣了。
“聖人問微臣,與琅琊王除了舉薦之外是否還有其他關係。
微臣之所以回答沒有,那是因為,他曾經向微臣表示過好感,說隻要微臣願意,他可以向聖人懇求。
微臣拒絕之後,他也沒有再提過這件事。既然未成,微臣也就認為無需多提。
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也不值得炫耀。”
女皇冷笑起來:“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朕的孫子,還配不上你這個小小的女官?”
杜清檀無聲歎氣。
滿心歡喜,就是心懷不軌,行背叛之事。
不願意吧,就是看不起皇孫。
到底要她怎樣?
她苦笑著道:“是微臣配不上皇孫,之所以覺著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實是微臣在宮外已然定過親,且既已入宮,就該全心全意侍奉聖人,不能三心二意。”
女皇沒什麼情緒起伏,隻靜靜地聽著。
杜清檀猜不出她的喜怒,也隻能安靜地等著結果。
她該說的已經說了,該做的也已經做了。
如果這樣還是要她去死……
正想著,就聽女皇冷冰冰地道:“你還有什麼遺願嗎?”
杜清檀再次苦笑:“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臣雖愚鈍不能知悉到底什麼地方錯了,但聖人自來聖明,想必自有理由,讓臣非死不可。
既然如此,微臣鬥膽懇請聖人勿要牽連微臣的家人友人,他們無辜且不知情,更是一直以聖人為神明。”
她深深拜倒,不再發一言。
即便到了此刻,她的脊梁也是直的,不曾坍塌。
死一樣的沉寂。
不知過了多久,女皇突然“哈哈哈”地朗聲笑了起來。
“好個杜五娘!你的頭很鐵啊!這性子也犟得實在是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