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加冕禮後,國王回到了巴黎。凡爾賽宮的夜晚依舊紙醉燈謎,開不完的宴會,跑不完的應酬。
路易·卡佩站在陽台上,手中端著紅酒,跪在他身前的男爵夫人來回移動著自己的頭部。明明是如此親密的動作,但路易的眉眼卻淡然無比,等到他到了頂峰後,才裝作深情的樣子撫摸著男爵夫人臉頰,“謝謝,我的夫人。”
男爵夫人還想和路易有所溫存,她是不被國王認可的情婦,倘若能夠被國王帶著出現在公眾麵前,那她的地位絕對會更上一層樓。
但路易瞥了一眼整個花園,這裡的視野非常好。他能夠一覽凡爾賽宮的花園,卻不會被那些人發現。明明宴會才剛剛進行了一半,此時花園裡卻早就是偷情的貴族們。香檳公爵夫人躺在馬賽爾男爵的身下,而他的丈夫就在隔壁的樹叢掀起了女仆的裙子。
路易轉過身,將手中的酒杯交到侍從手裡。男爵夫人見國王要走,立馬拉住對方的手,溫柔的說道:“陛下,您不帶我一起走嗎?”
男人的眉眼間滿是漫不經心,他微微頷首,“陽台的景色很好,我就不打擾你了。”
男爵夫人臉色一變,她上前想要攔住對方,卻被路易的一個眼神釘在了原地。
路易走後,女人氣憤的一拳砸在了陽台的副手上。
到達宴會廳的路上,不時有貴族上前攀談。路易麵子上端的是略顯疏離的禮貌,但其實早就厭煩了來往的賓客。
剛才拋媚眼的是博林家的塞西莉亞,那金色的頭發就算用了發油也看起來乾枯不已。邀請他跳舞的是波塞西家的安娜,綠色的眼睛並不透亮,完全就像池塘裡腐朽的臟水。為他介紹客人的那位伯爵夫人倒是不錯,金發綠眼,可渾身泛著微紅,裙邊還有綠草,看起來剛和情人在凡爾賽宮的草地上滾了一圈。一想到這裡,路易就覺得沒什麼興趣了。
正當他思索這些的時候,旁邊有幾個貴族男性正在小聲交談著什麼。
“我父親有些懊悔,如果在安茹公爵去世前,我向格洛麗亞求婚,那現在我就能繼承安茹的土地了。”
“你簡直在白日做夢,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能夠配得上格洛麗亞的人,似乎隻有其他國家的王子和國王。”
“王子?你覺得國王陛下不會從中作梗嗎,如果格洛麗亞嫁給了那群英國佬,那我們的土地就會被英國人玷汙,我可不想看到這樣的畫麵發生。”
等等……
突然間,路易覺得自己應該被點醒了。
他快步回到自己的書房,拿出那張噴了玫瑰香氛的信紙寫下了第一句話:
親愛的格洛麗亞。
“今天送來的消息?”格洛麗亞挑眉,她和領地事務大臣一並進入了書房,等到大門落下後才坐在座位上開始翻看今天的信件。
“到底是什麼能讓我們麵不改色的事務大臣如此害怕?”茶壺是溫熱的,侍女在格洛麗亞的人馬剛到城堡後就為她準備了紅茶,“來一杯吧,你應該還沒有吃早飯。”
“我的大人,都到什麼時候了,你現在還有心情喝紅茶?”事務大臣歎了口氣,“你看看最後一封信吧。”
格洛麗亞打開信封後,熟悉的玫瑰香味撲麵而來,根本不用看內容,她就知道這封信來自誰。
“我們日理萬機的國王陛下又有什麼要命令我這個小人物了?”事務大臣是自己的心腹,格洛麗亞在他麵前並不做掩飾,她一目十行地看完信件,嘴角的冷笑肉眼可見。
“他說了什麼?我的大人。”令事務大臣煩惱的不是那封信,而是隨信而來的禮物。富有的法蘭西國王為了表達他對安茹公爵的喜愛,特彆將他母親的一條項鏈贈送給了她。
“他隻是希望我能喜歡那份禮物。”格洛麗亞忽略對方在落款處的稱呼,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他送什麼過來了?”
“索菲亞王太後的項鏈,碧綠之心。”
一聽到這個名字,格洛麗亞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隻覺得頭疼。
碧綠之心,雖然是項鏈,但其實是從一個王冠改製而成的。在它還是王冠的時候,一直是每一任王儲妃的日常王冠。
“我們的這位國王,倒是把自己妻子的臉麵放在了他處。”格洛麗亞站起身,從一個盒子裡拿了一張信紙,準備開始給路易回信,“那作為他的愛慕者,我自然要將開心的信件回複給她。”
格洛麗亞提筆書寫後,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進來。”少女頭也沒抬。
一個普通長相的侍女走進來,俯身在格洛麗亞耳邊說:“公爵大人,王後生產了,孩子不是路易國王的。”
鵝毛筆停在半途,格洛麗亞嗤笑出聲,“看來他不用顧忌妻子的臉麵了。”
事務大臣臉色一變,“公爵大人,你需要馬上結婚。”
貴族之間的荒-淫的事情其實並不少見,國王擁有情婦,王後擁有情人,大家生完孩子後各玩各的。反正結婚都是兩個家族、兩個國家的聯合,婚姻的兩位當事人的個人意願就沒有那麼重要了。格洛麗亞自從和路易開始“戀愛”後,幾乎沒有人敢來騷擾她。但現在就不一樣了……
神聖羅馬帝國國王亨利,法蘭西王後的父親,前幾個月去世了。帝國開始選舉新一任繼承人,本來亨利的兒子上位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可誰知道他卻死於一次意外。理發師為他清理胡子的時候不小心割破了他的臉頰,幾天後,這位馬上就要成為國王的青年死於傷口感染。
繼承人死去,神聖羅馬帝國的王位落到了他人頭上。法蘭西王後再也沒有強大的家族作為後盾,她的第一個孩子不屬於國王更是讓整個凡爾賽如一片烏雲。
“凡爾賽宮那邊傳來的消息,國王已經派人送給羅馬教皇一大筆錢。”侍女說完後,低垂著眼眸等待格洛麗亞的吩咐。
在加冕典禮之後,格洛麗亞借由父親留下的力量立馬在法蘭西境內牽起了一條情報網。從巴黎到安茹,經過四年的發展,國王剛聽到的信息,半天後就能到格洛麗亞耳邊。再加上格洛麗亞天生的指揮能力,安茹這兩年對外的戰鬥更是一場沒輸。
人民的安全得到了保障,隨之而來的就是溫飽問題了。在格洛麗亞的牽頭下,安茹境內的貴族、市長們加大對大學農學院的投資力度。無數農民家的孩子在資助下進入了大學,學習了農學相關知識,然後再回到家鄉,擔任政府農業部門的職位。學校裡的老師除了學校外,每個月都會去周邊的農村教農民們耕地和養殖。、
事務大臣覺得格洛麗亞就像上天派來的天使,她對所有事情似乎都很拿手。在她的帶領下,安茹更是拋棄了凡爾賽宮的奢靡風氣,變得簡樸。
以往,安茹領地下的權貴們以誰擁有最多的土地、最閃耀的珠寶、最美麗的衣服為榮。但現在,這些權貴們每次聚會,變成了誰的產地種出了最多的糧食、最甜美的水果、最碩大的蔬菜。
安茹的發展在整個法蘭西都獨一份的。
現在,路易身邊已經不再有可以製約他的枷鎖,那他當然可以心安理得的摘取這最美味的果實。
“如果不想著和我結婚的話,路易還算一個不錯的國王。”格洛麗亞扔下了筆,沒有心思回複遠在凡爾賽宮的麻煩體,“算了,等過段時間再回他,他這幾天應該不會聯係我,離婚的事情足夠兩個家族談的了。”
伸了個懶腰,格洛麗亞看向侍女,“今天廣場上有什麼活動?”
“異國商人的旅隊昨天晚上才到,今天是第一天,廣場一定很熱鬨。”
格洛麗亞點點頭,帶著自己的侍從出了城堡。
在法蘭西,或者在天主教話語權下,女人穿褲子完全是驚世駭俗的事情。但自從格洛麗亞穿著鎧甲騎著馬在戰場上砍下對方將軍的頭顱時,再多的風言風語也在那天消失。
他們的領主沒有躺在軟榻上壓迫他們,他們的領主在戰場上手持長劍保護他們。
即使她是個女人,她的勇氣也遠遠超過男人。
教皇在格洛麗亞的金錢攻擊下閉口不談此事,國王路易是她的“情人”,自然不會惹她不快。於是,整個安茹地區,越來越多的女性在外出工作時穿上了褲裝,這樣的風景引得很多從其他領地過來的男人們不禁稱奇。
廣場上的異國商人們已經擺起了毯子,一些有門麵的店鋪也會拿一些東西出來叫賣。住在這裡的人臉上大多都帶著笑容,即使是碼頭勞作的苦工,也會在此時買上一杯啤酒,帶著自己的妻兒在廣場上閒逛。
格洛麗亞的長相無人不知,她不時的向同她打招呼的人點頭,然後自己在廣場上看看有什麼有趣的東西。
逛著逛著,他們到了一條岔路口,左前方那條路沒有出口,往裡走幾十米就會到黑市。對於一個城市,不可能永遠都是光明的,格洛麗亞在維持大多正義的同時,對一些黑暗的事物視而不見。
“您要去裡麵看看嗎?我聽熟悉的異國商人說,這批貨非常的珍貴。”侍從說道。
格洛麗亞聳聳肩,率先走了進去。
來自中東、中亞的商人們身上有一股奇異的香味,他們的香水曾經有段時間在巴黎流行過,格洛麗亞也擁有幾瓶,甚至還十分喜愛。法蘭西是時尚的中心,巴黎更是中心的中心。他們擁有站在時尚前端的設計,但格洛麗亞卻喜歡中東中亞的神秘。
每每從中東中亞商人手中拿到物品時,她總能無師自通的知道該如何使用他們。
到底是怎麼回事?
黑市裡,貨物不再是擺在明麵上賣,而是被藏在一個又一個精美的帳篷內。明明有這麼多帳篷可以去逛,可格洛麗亞一眼卻隻能看到最深處的一頂帳篷。
那裡麵絕對有什麼。
快步走了過去,侍從甚至都沒跟上格洛麗亞的腳步。她一把掀開簾子,一眼過去,隻能看到躺在床上用絲綢遮住全身的一個人。
“這位小姐,我們這裡可能並不適合你進來。”異國商人客氣的想要將格洛麗亞請出去。
“在我的領地裡,還有我不能去的地方嗎?”
帳篷裡燈光太暗,而就在此時,侍從剛好才追上格洛麗亞的腳步,他掀開簾子,外麵的光照在少女臉上,讓商人看清自己麵前的是誰。
“我很抱歉,公爵大人,請您隨意。”所有異國商人在踏上安茹的領地前,都會被要求去記住安茹公爵是何長相。對於他們來說,能夠專門將城市廣場提供給他們作為短暫攤位並且隻收取少量管理費的領主,實在不多見。
“你是賣什麼的?”格洛麗亞詢問道。
“不知道您的城堡裡是否需要奴隸,我這裡有幾個來自中亞的奴隸,他們無論是調香的手藝還是按摩的手藝,都經過訓練。”商人恭敬地說道。
還沒等格洛麗亞開口,也許是門口的吵鬨聲將前方那人吵醒了。格洛麗亞循著聲音,隻見被絲綢包裹著軀體的人慢慢從其中探出頭來,他坐直身子,格洛麗亞才看到那人不是女奴,而是位男性。
金色的短發有些雜亂,但至少清洗的乾淨,他上身不著絲縷,精瘦健壯,雖然白皙,可透露著野性的美。
那人伸了個懶腰,轉過頭,直麵對上了格洛麗亞。
隻是一眼。
格洛麗亞安靜地站在原地,仿佛被那雙猩紅色的眸子吸進去一般。
“公爵?”男人輕笑出聲,他說起法語,比行走各國精通不少語言的異國商人還要正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