暢春園,是康熙在郊外避暑聽政的離宮。
這京城夏季太熱了,皇宮更像是個大烤爐一樣,所以若無特殊情況的話,他一般會帶著宮裡眾人去暢春園度夏避暑。
但以往都是差不多六月份以後才去,現下才四月中下旬啊,這避哪門子的暑呀。
安清納悶的不行,也不知道這老康突然是哪根筋沒搭對,怎的突然就要過去啊,這背後不會埋著什麼坑吧。
然而,這個問題並未困惑安清多久,胤祺晚上回來時便直接給她解了疑惑。
“皇阿瑪今年想在京西玉泉山、暢春園等地推廣種植他的禦稻米,前些日子已經下旨讓人準備了,這會過去估計就是想就近盯著些。”
安清立馬反應了過來,心想那怪不得呢。
因水熱條件的限製和水稻品種的問題,這時候北方部分種植水稻的地區都是晚稻,而康熙的禦稻米卻實則是一種早稻米。
他這個早稻有一個很顯著的特點——成熟周期短。
康熙是在康熙二十年發現了那株長得十分特殊的水稻的,也就是他這禦稻米的‘鼻祖’。
據說那株水稻不但植株長得十分高大,而且相比於旁的稻穗來說,那會它已經掛滿了沉甸甸的穀粒,當時康熙便大為驚訝,命隨從把這棵水稻的種子收集起來,想著試種看看。
於是,從康熙二十一年開始,康熙便命人將其種在豐澤園,結果到了六月份的時候,這些種子種出的水稻竟然比其他水稻早熟了三個月,而且,它那稻穀米粒長、顏色微紅,口感也比普通大米要上好許多,這也就是禦稻米的由來。
在初種植取得成功後,這些年康熙也沒有就此停下來,而是一直堅持對禦稻米進行各種試種和改良,其中便有一種早旱稻的品種,聽說去年在豐澤園試種成功了,康熙這會要在暢春園和京西玉泉山推廣的應該就是這個品種。
康熙培育的這早旱稻,相比現下北方普遍種植的晚稻來看,有兩大顯著的優點,成熟周期短,抗旱能力強,從時間上看的話,這會種植倒是正合適。
“這事是突然決定的嗎,怎麼之前沒聽說啊?”安清不解地問道。
不應該呀,按照康熙嚴謹慎重的性子,這去年才剛試種成功,怎麼的也要再種上幾季才能這般大張旗鼓地拍板決定推廣才是,沒道理這麼著急啊。
胤祺輕點了點頭,解釋道:“之前我同你提過的,去年冬天山東河南和陝西等地小麥遭受了很嚴重的凍害,我想應該和這件事有關。”
“其實,年前那會,這些小麥的長勢都非常的好,那時皇阿瑪對此也寄予了非常大的期盼,沒想到還是沒抵抗住天災。”
安清聽完,頓時就全明白了。
所以,康熙把小麥遭受凍害全歸結為‘天災’,而且還覺得這種‘天災’不可控,於是,他轉而把希望寄托在不用越冬的水稻身上了。
因為比較了解康熙年間的水稻種植這段曆史,安清也清楚康
熙此舉並非僅僅想在水稻種植地區推廣種植他那禦稻米,而是有著更大的野心。
在曆史上,康熙在農業領域的主要成就有二,一是打破了長城以北不適合種植水稻的曆史,二是在南方推廣雙季稻的種植。
沒錯,這會長城以北還沒有開始種水稻,就是因為康熙培育的早旱稻的出現和推廣,才終結了長城以北不能種水稻曆史。
至於南方雙季稻的種植,其實,雙季稻並不是康熙皇帝首創,這時的南方實行的也是雙季稻種植方式,但此時的雙季稻指的是水稻兩茬連作,即糯和粳的連作。
而康熙發展了水稻連作製,他打破了糯粳連作的傳統,實現了同種粳稻雙季連作。
當然,他這兩大成就的前提都是因為培育出了這抗旱的水稻。
而這次康熙在京西玉山和暢春園推廣種植這早旱稻,便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步,若是成功了的話,他下一步應該就是往長城以北去嘗試種植了。
“爺,你能方便同我講講農業上的事嗎?”安清道。
胤祺愣了下,農業上的事他哪有安清精通,讓他講,這不是班門弄斧嗎?
但他隨即就反應過來了,安清這是想知道前朝關於農業的事吧,或者說是大清如今在農業上的現狀。
“沒什麼不方便的,也不是機密的事。”胤祺回道。
接著,他便把近些年農業的情況以及他皇阿瑪頒發的一些政令都說簡單說了下。
安清越聽越認真了起來,主要是胤祺講的很是仔細,因著他們這些阿哥常年被康熙身邊,知道的自然也比旁人要更全麵些。
從他敘述中,她大概捕捉到了一些關鍵點。
一是因清代前期人口增長前所未有的迅速,人地比例失衡的問題,也在此時顯露出了端倪,二是康熙好像已經開始有這種意識了,但還隻是萌芽階段。
在農業社會中,‘人地矛盾’可是索去無數王朝性命的死結,也是眾多統治者至死都未想明白的一點,但因康熙在位時間比較長,且又是個有作為的明君,他才有機會認識到這一嚴重社會問題。
人口越來越多,但土地的數量卻是有限的,這樣人均畝產量隻會越來越低,也就意味著許多人會吃不上飯。
所以,這些年康熙才這麼大力鼓勵各地墾荒農耕,對培育水稻的事這般上心,還有那些致力於提高作物產量的政令,皆因如此。
安清突然意識到一點,她那塊地裡的小麥,好像還可以圖謀的更大一些。
康熙此時已經把這冬小麥的種植期待點拉的這麼低了,若是她能解決或者緩解他所謂的這‘天災’,從而提高小麥糧食的產量,那屆時定會把驚喜值拉滿啊。
畢竟,也不是所有地區都能種水稻的,像山東、河南和陝西等地的大部分地區還真就隻適宜種小麥這種糧食作物。
兩人聊了好久,不知不覺就聊遠了。
胤祺突然想起一件事,抬頭看向安清問道:“那地裡的小麥,你走得開嗎,若是不
行的話,你可以先找個由頭留下來,我之後再來宮裡接你。”
知道他皇阿瑪要去暢春園的事後,便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他皇阿瑪搬到那邊,他是必須得跟去,但他也知安清對那小麥有多上心,若是她暫時過不去,過些日子再去也成。
安清忙擺了擺手,回道:“不用,我同你一起去,我那小麥該忙活基本的都忙完了,不礙事的。”
說罷,她又補充了一句,“但等收成的時候,還得勞煩爺帶我回來一趟。”
這可是難得見證水稻發展史的機會,她怎麼可能錯過啊。
胤祺輕點頭點頭,這事倒不難,暢春園那邊比皇宮出入要自由些,到時候提前和他額娘說一聲就成。
自打知曉康熙這麼著急去暢春園的原因後,安清便莫名興奮了起來,有種要出門春遊的感覺。
當然,這份興奮裡也夾雜著能出宮的激動,即便搬到那邊,和在這宮裡差不多,不能隨意出入宮門,但她可以隨便在暢春園中逛啊。
暢春園所在之地,泉水豐沛,周邊百姓種植水稻的傳統由來已久。
當初建設暢春園時,康熙帝就提前在暢春園西部單獨辟出一塊水稻田,麵積約有一百餘畝,想必這次就是在那裡試種吧,反正都在園內,屆時她說不定還可以去現場觀摩呢。
康熙這次去暢春園倒是帶了不少人,太後是定會去的,四妃也是都在名單中,另外還帶了幾個比較受寵的妃子,比如王答應就在其中。
另外,所有成年的和已經到上書房讀書的兒子也都被他捎上了。
胤祺這後院,除了安清這個福晉外,倒是還有一個妾室的名額。
至於帶誰去,她先是問了胤祺的意見,對方說全交由她安排後,於是,安清果斷選擇了一直安分守己的瓜爾佳氏。
她可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自打那次白佳氏作妖後,她再也沒給她好臉色看過,平日裡除了格格應有的正常待遇外,也沒再給過任何優待。
那像這次這種類似於出宮度假的機會,更是不可能落在她身上。
為此,白佳氏在院子氣的直跳腳,她不敢在安清麵前表現出來,隻能指桑罵槐地陰陽了瓜爾佳氏好幾日,也虧得瓜爾佳氏脾氣好,不然非得和她掐一架才好。
至於院裡的人要帶誰去呢,按照安清一開始的打算,紫蘇她們四個是都要帶的,還有小喜子,剩下的就不帶了,都留下來看院子就成,暢春園那邊平日裡也是有人伺候的,不用帶太多人。
但紫蘇卻自己個提出了要留下來,“主子,奴婢還是留下來幫您看著那小麥吧,有她們三個在你身邊伺候,奴婢也放心。”
安清一想也成吧,紫蘇跟在她身邊最久,她之前在科爾沁每次種小麥,她都也是全程跟著,了解的自是也比旁人多,有她看著確實更放心些。
“成,那你先留下,等小麥收成後,我到時候再把你帶過去。”
小麥預計五月底六月初便能收割,而在暢春園估計要住到七八月份呢,
正好能出去待些日子(),不然一直在這宮裡真能憋死個人。
暢春園位於京城西郊(),馬車晃晃悠悠地駛出皇宮,因人員馬車太多,小半日才到地方。
安清坐在馬車裡,一路上都很是好奇地掀開簾子往外瞧,等看到一塊塊稻田時便知要到了,這些一瞧就知道是禦田,看起來很是規整,定是康熙專門劃出來的水稻試驗田。
不過,這會正是水稻插秧的時候,地裡有不少農人在忙活。
他們大隊人馬是中午出發的,到了傍晚才到地方,住的院子都是提前分配好的,進了暢春園後,馬車便各自駛向各自的院落。
嚴格來說,眾皇子還不算住在暢春園內,而是住在暢春園的屬園,西花園的皇子四所處。
因坐了一下午的馬車,安清到地方後實在是累的不輕,再加上當時天也已經開始黑了,她便沒四處溜達,早早地收拾收拾就睡了。
經過一宿的養精蓄銳後,等第二日醒來,安清直接滿血複活了。
既然來都來了,自是沒有一直憋在院子裡的道理,於是,她開始借著去給宜妃和太後請安的由頭,繞到暢春園主院逛了好大一圈。
那暢春園和皇宮不同,是南方園林的風格,更追求自然樸素。
但不得不說,這暢春園果然如傳言中那般,不事奢華,淳樸而自然,甚至可以說有一些簡陋,連一些外觀大梁也不繪製彩畫。
據說是康熙當初建園子時考慮到少勞民傷財,要求一切儘量從簡,不可奢華。
不過庭院建築雖樸素無華,但室外空間卻充滿庭園意趣,
園內有大量明朝遺留的古樹、古藤,又種植了臘梅、牡丹、玉蘭、桃杏葡萄等花木,林間還散布了麋鹿、白鶴、孔雀、竹雞等等,景色很是清幽。
好些院子都是三麵環水,涼爽宜人,確實適合避暑度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