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舟行至碼頭,蘇州織造李煦前來接駕,聲勢很是盛大隆重。
織造這一官職是五品官,直屬內務府,是“官用”製作綢緞等皇家服飾用品的織造機構。
這乍一聽著似是沒有多厲害,不就是幫助皇家做衣服、提供禦用品的皇商嘛,而且官級也不高,但實則能出任這一官職的基本是皇帝的親信,還是個肥差,在地方上的地位更是得以與江、浙兩省督撫並列。
就比如現下的蘇州織造李煦,還有江寧織造曹寅,兩人均是康熙的心腹。
至於兩人與康熙的關係,這還有從他們的母親說起。
康熙有兩位乳母,孫氏和文氏,在他很小的時候感染了天花被送至宮外時,就是孫氏和文氏兩位乳母一直儘心儘力照顧他,且對他不離不棄。
而這兩人的兒子分彆就是曹寅和李煦,他們也就是康熙的奶兄弟。
所以,為了報答兩位乳母的恩情,康熙就把恩典施加在了兩人這兩個兒子身上,對其加以重用,兩人也不辜負康熙信任,對其很是忠心。
不過,兩人是康熙的心腹,同時也是康熙安插在江南的眼線,明麵上出任織造之職,實則暗地裡卻在替康熙監察江南官場,更是有專折密奏之權。
但想想又能理解,江南可是大清的賦稅重地,也難怪康熙這般重視。
說起李煦和曹寅,安清那可就不陌生了,特彆是曹寅,即便是清朝曆史不熟悉的人,對其怕是都會多少有些熟悉,即便不熟悉,但你要提他孫子,大家想必都不會陌生。
而曹寅的孫子正是《紅樓夢》的作者曹雪芹,後世紅學研究者普遍認為,《紅樓夢》的賈家就是以曹家原型的,而這本書中便可窺探出此時的曹家是多麼的富庶。
還值得一提的是,現下康熙後宮很是受寵的王答應,哦,不對,這會已經晉升成王貴人了,就是李煦的舅表妹。
不過,安清卻從宜妃那裡聽說,其實這王貴人和李煦好像並無親戚關係,是他給康熙在江南尋的美人,然後打著自家親戚的名號送進宮去的。
都知道近些年來,康熙比較偏愛漢女,如今後宮中就有好幾個漢妃,位份雖都不高,但確實是比較受寵的,還有乾清宮偏殿住著的那些沒有名分的官女子,她們基本都是曹李兩人在江南替康熙尋來送進宮去的。
身為康熙的心腹,兩人在江南可謂是能呼風喚雨的存在,那這些年李家和曹家在向來富裕的江南地區自然也沒少斂財。
據說康熙二十八年南巡那次,大阿哥和太子都在隨行隊伍中,回去後大阿哥曾多次旁敲側擊地說過曹李兩家過的日子比他們這些皇子還奢靡的話。
後世人不少人經常評價,說康熙對李熙和曹寅比對他兒子們都好,像後期兩人被官員上奏彈劾挪用公款,但仍被康熙重用。
畢竟,寵臣雖然身上多少有些毛病,但總歸是有舊情在的,兩人對康熙也忠心,最主要的是,兩人不管怎的也不會奪他的皇位不是。
康熙雖然是君王,但也是人啊,那就也會有私心,有兩個這麼忠心的小老弟在,既能替他在江南充當眼線,刺探情報,又能投其所好幫其物色美人,換誰誰不寵信啊。
反正安清自認要是換她坐在康熙那個位置,怕是比他做的更過分。
好吧,她承認自己是做昏君的料。
再者說了,其實,曹家和李家的錢可不少都是花在了康熙下江南的事上,其中自也包括挪用的公款。
康熙六次下江南,其中有四次就是住在曹寅家裡,一概支出自是由其全權負責,康熙雖儘量提倡節儉而行,但皇家的人再節儉能節儉到哪裡去。
再者,有時候皇家體麵和排場還是不可少的,帶著的皇親國戚、文武百官,以及衛隊侍從等有兩三千人,哪哪不需要花錢啊。
另外,除了接待上花錢如流水外,還有兩人在江南給其建行宮的的錢,這無疑是筆很大的支出。
康熙對此也是心知肚明,甚至在大臣上奏彈劾兩人時,康熙都會從中回護道,我知曉這內子裡的事,你可以不要問了。
甚至為了讓兩人能儘快彌補虧空,康熙更是讓曹寅和李煦奉旨輪流出任十年兩淮鹽運使,要知道,現下的兩淮鹽運使可是天下最肥的缺了,這就是明晃晃給兩人提供斂財的渠道啊。
俗話說一朝天子一朝臣,到了雍正當政後,這兩位康熙的寵臣明顯成了新帝的眼中釘,其結局自也是躲不過抄家罷官,甚至流放的命運。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此時不管是李煦,還是曹寅都是正風光無限的時候,也是兩家最鼎盛的時期。
船舶停靠碼頭,眾人紛紛上岸,安清等一眾女眷跟著太後一起,被先行安排去了行宮。
而康熙則帶著眾人騎馬緩行,沿途兩側全是前來迎駕的百姓,此舉也算是與民同樂了,這次蘇州在籍的紳士耆老都來了,還拉起了絲綢黃幡,標注了姓名籍貫和恭迎聖駕等字樣。
安清等人來到行宮後,便被人帶領著去了各自的住處。
在蘇州這站上岸前,他們已經在船上待了一個多月了,雖說她不暈船,但畢竟舟車勞頓的,在船上總歸不如地麵上舒服就是了。
太後也讓人傳了話,說是讓她們各自歇息調整下,不用著急過來請安。
不過,安清身體素質好,歇了幾個時辰就完全緩過來了,從原來有些蔫的狀態,搖身一變成活力滿滿的樣子。
但她也沒閒著,開始著手準備蘇州這一站的遊玩攻略,因著上一世她來蘇州遊玩過,也親自做過攻略,心裡自是有章程的,那這次做起來就輕鬆的多了。
當然,那畢竟是後世的蘇州,和這會的古蘇州自是有些區彆的,畢竟此時當地的風土人情和美食打卡區就完全不同。
所以,安清也沒托大,讓人在行宮中找了好幾個本地的人,來回打聽了好一番,最終才確定了一個詳細的行程圖。
但她這行程圖卻終是沒派上用場,因為晚上胤祺回來時,恰好看到了她放
在桌案上的行程攻略,便告訴了她明日康熙要帶太後出遊的消息。
安清有點懵,這好好的康熙怎麼要帶太後出遊了,之前也沒有啊。
再說了,老康不是很忙嗎,按照之間的慣例,他每到一處停留時,必然是要先召見當地官員,整頓吏治,然後再去巡查當地的農事,體察民情,忙得根本停不下來才是,所以,這會哪裡來的閒工夫呀。
“皇阿瑪不用忙政事了?()”安清好奇問。
胤祺回道:自是要忙的,但皇阿瑪說都不是太急的事,推後些無妨,先陪完皇瑪嬤也不遲。?()_[(()”
安清皺了皺眉,一臉‘你看我信嗎’的表情。
胤祺無奈扶額,好吧,其實不信也正常。
他思索了片刻,似是終於找到了比較合適措辭,“皇阿瑪一貫提倡以仁孝治國,江南人文薈萃,向來推崇儒家文化,重視孝道,皇阿瑪這也算是入鄉隨俗。”
安清先是愣了下,立馬心領神會。
好家夥,這不就是做戲嘛,拉著太後同他一起表演,以此來拉攏江南百姓和那些漢族士大夫的人心。
再回想著一路來康熙的所作所為,安清不免再次感慨,康熙還真是個合格的帝王啊,路經受災地區,他施糧廣施恩,貧困地區便會整頓吏治,贏得當地百姓拍手稱讚,但進入到了富足的江南地區,他便趁機展示自己任孝的一麵。
因人因地改變策略,懂得入鄉隨俗,如何籠絡人心這件事算是他拿捏透了。
用完晚膳後,胤祺閒來無事,便在那翻看起了安清的那攻略,這寫的確實挺詳細的,甚至連蘇州哪裡的評彈最地道、最有名,都有一一標出。
隻是,待翻到某一頁上寫著拙政園,他下意識搖了搖頭。
安清不解道:“怎麼了,我把拙政園放在第一站,這個安排不好嗎?”
都說江南園林甲天下,蘇州園林甲江南,而蘇州最有名的園林莫過於拙政園了。
上輩子她可是去過的,園內內亭台挺拔,樓閣迤邐,水色旖旎,滿園奇花爭相鬥豔,那景色說句如詩如畫絕不為過。
而且這會的拙政園還沒經曆過這麼多歲月的打磨,想必隻會更美吧。
胤祺擺了擺手,回道:“沒有不好,隻是這次拙政園你大概是去不成了,日後有機會再去吧。”
安清不由“啊”了一聲,剛想問為什麼,隨即便反應了過來。
他這意思是康熙此次沒把拙政園加入到行列?
“皇阿瑪不太喜歡這個園子,讓李煦給劃掉了。”胤祺解釋道。
安清眨了眨眼,康熙不喜歡拙政園這事,她之前隱約也聽說了,據說康熙二十三年,他第一次南巡時,途徑蘇州第一步便去了這園子,但逛了一圈後,康熙對其印象似乎不太好。
據說向來愛題字、寫詩的康熙看完園子之後,卻並未動筆,也未曾留下任何筆墨。
可為什麼啊,拙政園這麼美,難道康熙不喜歡這種風格的園林?
也不
() 對呀,暢春園不就是照著這種江南園林的風格建的嗎,可見他應是喜歡的才是。
胤祺搖了搖頭,回道:“皇阿瑪說拙政園確實是個好地方,但可惜太美了,久居必損誌。”
那裡的一切都建造的太美了,每處的景致都渾然天成,處處歌舞升平,住在那樣的園林裡,的確是生活的好地方,但往往卻很令人玩物喪誌。
安清不由懵了下,竟是因為這個!
她突然想起上輩子去遊玩時,導遊在介紹這園子曆代主人時說過一句話,好像是說這園子誰住誰倒黴,曆史上園林主人像走馬觀花般換來換去,但往往富貴都撐不過三代,住的最長的一家好像也就住了一百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