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熱,安清也越發懶得動彈了,整日悶在屋裡門都不出,就怕稍稍動動便是一身汗,黏膩的不行,不立馬洗個澡都撐不住。
但今日是十五,是每月她們來這正院給安清這個福晉請安的日子。
安清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掙紮著想起來,但努力了幾次最終還是以失敗告終。
紫蘇見狀又無奈又好笑,但也知道不能再耽擱,忙上前幫著把人扶了起來。
等瓜爾佳氏和白佳氏過來的時候,安清已成功地開了機,梳洗打扮一番後來到了正殿。
瓜爾佳氏和白佳氏見狀,忙起身行禮:“妾身瓜爾佳氏/白佳氏給福晉請安,福晉吉祥。”
安清擺了擺手,“都坐吧。”
兩人應了聲後,隨即規矩地坐在了自己個的位置上。
緊接著奶嬤嬤抱著小阿哥走了過來,給安清行禮請安。
自從劉佳氏被禁足在院中後,弘昇連帶著其身邊伺候的人一同去了前院,平日裡一概衣食住行都由胤祺身旁的人照顧著,隻初一十五會被奶嬤嬤帶過來請安。
沒了劉佳氏在一旁虎視眈眈地瞅著,安清倒也願意逗一逗這個虎頭虎腦的小娃娃,順便也履行一下她這個嫡額娘的職責。
比如詢問詢問孩子平時的飲食,再比如關心關心孩子睡得怎麼樣,有沒有不舒服之類的。
但再旁的,她便也不好再多問了,畢竟人家孩子是在自己親阿瑪身邊的,難道誰還敢怠慢了他去。
可能是來之前被人交代過,這次奶嬤嬤見安清願意親近小阿哥,也沒任何防備之色,而是抱著孩子在她身邊停了下來,還引著小娃娃去回應她。
不得不說,弘昇確實是個討喜的崽崽,安清逗他一下,他就咯咯咯地笑了起來,清脆的笑聲瞬間在屋子裡傳開了。
屋內不管是主子,還是宮女嬤嬤都被感染了,嘴角都會心地露出了一個或深或淺的笑容。
白佳氏和瓜爾佳氏本就離的近些,兩人很快也都淪陷了,紛紛加入了逗娃的行列,弘昇這孩子倒也不認生,誰和他玩他都樂意,還很積極的回應對方,很難讓人不喜歡。
三個大人和一個小奶娃娃倒是相處的很是和諧。
但最安清意外的是,這孩子竟和瓜爾佳氏格外投緣,坐在她懷裡不願下來了,奶嬤嬤都哄不走。
“真是奇了,怎麼你一抱她,他就不願下來了啊。“安清驚歎道。
方才分明她和白佳氏也都抱了他,卻沒見他這樣。
瓜爾佳氏笑著解釋道:“不瞞福晉,妾身在家裡時,弟弟妹妹幾乎都是由妾身帶大的,在帶孩子上也算是有一些經驗。”
說罷,她便示範了一把怎麼抱孩子孩子才會舒服的手法,瞧的安清和白佳氏嘖嘖稱奇。
就這樣又過了一會,瞧孩子約莫有些累了,安清這才讓奶嬤嬤把人抱下去。
“我讓人做了些蛋羹,折騰了這一會弘昇也該餓了,你下去看著給他用些吧。”
弘昇一歲多了,這個年紀的孩子平日除了吃奶外,也會喂些輔食,但這時候孩子的輔食大都是糊糊之類的,瞧著就沒滋沒味的,安清便讓春曉做了份奶香南瓜蛋羹,雖也沒放什麼作料,但至少比那些糊糊好些。
奶嬤嬤忙應了下來,規矩地行完禮後,便抱著孩子下去了。
安清衝著麥冬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跟著過去盯著些。
小心使得萬年船,胤祺這後院可就這麼一個獨苗苗,萬萬是不能在她院裡有了什麼閃失的,那到時候她才真是有嘴都說不清楚了呢。
屋內少了個小崽崽做緩衝,三個大人之間的氣氛也不由冷了些。
恰好這時春曉端了些剛出爐的糕點和冰鎮酸梅湯上來了,安清順勢招呼兩人用上一些,隨後又象征性地對兩人表示了下關懷,至此,這次‘請安’事宜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等到人全離開後,安清瞬間卸下了滿身的力氣,整個人都蔫了。
吼~果然麵子社交是最累的。
但沒辦法,這可是妻妾和睦的表現,也算是她福晉這個職銜的kpi之一吧,還好每個月隻有兩天,她堅持堅持還是可以的。
瓜爾佳氏和白佳氏兩人離開後,一路回到了她們所住的西配殿,隻是在經過劉佳氏所在的東配殿大門口時,突然被裡麵傳出來的聲響嚇了一跳。
“都禁足了還不消停。”白佳氏嗤笑了一聲,故意大聲道:“有的人啊,沒那寵妾的命,那寵妾的脾氣倒是先學了個十成十,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個能不能受得住。”
果然,對麵院內再次傳來一陣打砸東西的聲音。
瓜爾佳氏皺了皺眉,低聲道:“你沒事惹她做什麼,咱們還是先進去吧。”
說罷,她也沒等白佳氏,先一步進了她們自個的院子。
白佳氏對著她的背影,撇了撇嘴,但也沒再停留,抬腳也走了進去。
“姐姐可真夠小心的,都這般了,你還怕那劉佳氏做什麼,活得憋不憋屈啊。”
瓜爾佳氏自是聽出了白佳氏言語中的譏諷之意,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姐姐自是沒有妹妹活得自在,但也知道,在這宮中最不變的就是變化,妹妹彆忘了,劉佳氏是側福晉,又育爺的長子,如今隻是禁足,誰又能確保日後呢。”
白佳氏神色一僵,對啊,糟了,方才隻顧著自己舒坦,倒把這事給忘了。
但她轉念一想,就算那劉佳氏能出來,那她第一個要對付的人也是福晉,倒也又覺得沒什麼了。
至少經曆了這一遭,她們可以確定的是,這劉佳氏是在爺心中的位置,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不可替代。
不過,瓜爾佳氏的話倒是給白佳氏提了個提醒,在這宮中還是少樹敵的好,畢竟多個朋友總比多個敵人強。
“瞧我這張嘴,姐姐,您知道的,我向來是個心直口快的,您可千萬彆和我計較才是。”
白佳氏說罷,硬拉著瓜爾佳氏去她的屋子,說要泡壺上好的茶給她賠罪。
瓜爾佳氏一直都知道白佳氏是個什麼樣的人,倒也沒真生氣,主要也是犯不著。
再者說,兩人同一個院子裡住著,自是也不好把關係給鬨僵了,於是也就順著這個梯子下來了。
白佳氏還真不知從那翻了一包上好的茶葉出來,瞧成色雖不是那頂頂上等的,但也是不差的。
宮女很快泡好了茶,兩人邊喝茶邊閒聊了起來。
“說起這劉佳氏,也不怪咱們如今幸災樂禍,就瞧瞧她之前做的那些事兒,如今總算是踢到鐵板了吧,就說嘛,花無百日紅。”白佳氏道。
瓜爾佳氏瞥了她一眼,但也沒糾正她這個‘咱們’。
這些日子,她雖算不上幸災樂禍吧,但這劉佳氏的笑話她倒也確實沒少瞧。
不過,相比於白佳氏覺得劉佳氏失寵,她倒是有不一樣的想法,瓜爾佳氏之前便對劉佳氏受寵一事抱有遲疑的態度。
兩人算是一起來到這後院的,最開始時劉佳氏也並未多受寵,或者說爺對後院的人基本都是一視同仁,沒見得多寵誰,就連著後院的管家權起初也是在馮嬤嬤手裡的。
至於從什麼時候變的呢,那就是劉佳氏懷孕生子之後,被爺給請封了側福晉,還把管家權暫時交到了她的手裡,也就是從那時起,傳出了劉佳氏是爺這後院寵妾第一人的話。
兩人又閒聊了會,不知怎麼的提到了方才在正院逗弘昇的事。
白佳氏不由感慨道:“劉佳氏那樣的德行,沒想到竟能生了這麼討喜的兒子,也是難得。”
她下意識撫了撫自己的肚子,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能有個自己的孩子。
“不過,這事福晉瞧著雖占了上風,但怕是在爺那裡也沒落得好,我聽說爺這些日子都是睡在前院的,壓根就沒踩進正院的門,還有弘昇,依著規矩該放在嫡母身邊養著才是,但爺偏偏養在了前院,可見對福晉也是防著的啊。”
白佳氏說這話時語氣中不由帶上些幸災樂禍,若爺和福晉真生了嫌隙,劉佳氏如今又受罰禁足中,那這後院裡也隻剩下了她和瓜爾佳氏兩位格格了,以前爺來她這的次數就比瓜爾佳氏多,那以後豈不是……
瓜爾佳氏看了她一眼,沒應聲。
爺為何沒把弘昇放在福晉身邊養她不知道,但防著福晉?她看未必。
方才在正院,那伺候小阿哥的奶嬤嬤若是沒有人提前叮囑,她會那般讓孩子親近福晉?
至於叮囑之人是誰,要麼是爺,要麼就是如今管著小阿哥衣食住行的馮嬤嬤。
但那馮嬤嬤可是爺的人,她的意思,自然也就是爺的意思。
*
安清是那種很典型的‘來都來了’的人,之前還嫌熱死活不願離開涼榻的人,這會卻又頂著防曬的帷帽在瓜田四處轉悠了起來。
她蹲在那裡,時不時地拔幾顆剛冒頭的小草,時不時扒拉下瓜秧子,也不知在瞧什麼。
“主子,趕緊回去吧,這天太熱了。”翠柳站在地頭喊道。
安清拍了拍手中的土,起身回道:“來了。”
這會太陽還沒落山,正是熱的時候,她就在外麵轉了這一圈,裡衣都已濕了一層,粘黏在皮膚上,讓人很是不舒服。
“那您乾嘛非得這會出來啊,等再晚些太陽落山不就好了。”翠柳嘟囔道。
安清也覺得自己有些抽風,連忙拉著人往回趕。
路過西暖閣遊廊一角時,恰好院內兩個打掃的太監正在簷下納涼聊天。
“瞧這大日頭的,都好些日子沒下雨了吧。”一小太監說。
另一小太監擦了擦腦門的汗,回道:“可不是好些日子了嗎,要是再不下雨,今年這個夏季怕是要難熬了。”
“哎,你瞧這架勢哪裡是要下雨的樣子,真是一天比一天熱,還好福晉體諒咱們這些下人,早早就讓人發了什麼‘夏季高溫補貼’,咱們還能使銀子買些碎冰來用,要不然更難熬。”
“誰說不是呢,這麼燥熱的天,要是沒事真是連屋子都不想出啊……”
安清和翠柳沒打擾兩人,從旁邊的角門繞了過去。
紫蘇見兩人滿頭大汗的回來,忙先給安清遞了條帕子過去,然後見她擦了汗才又遞上了一杯剛冰鎮好的酸梅汁。
翠柳早在一旁咕咚咕咚地灌了酸梅汁,一杯下肚仍覺不過癮,抬手卻就想再給自己續一杯,卻杯紫蘇給攔了下來。
“太涼了,不能一次性喝這麼多,小心我告訴麥冬,讓她來念叨你。”
翠柳撇了撇嘴,不情不願地放下了杯子。
安清也默默撤回了一條續杯的申請,麥冬那個小古板,念叨起人簡直比唐僧念經還嚇人。
惹不起啊,惹不起。
“主子,今個十五,爺晚上也不知會不會過來,您看晚上的膳食要如何安排。”紫蘇問。
安清想了想,胤祺今晚大概率是不會過來了吧,他這些日子每日忙得都腳不沾地,據說是被康熙派了什麼祭祀的差事,前幾日還特地讓馬祥過來傳了趟話,大概意思就是太忙了,但得了空就會過來。
“我今晚有些想吃涼麵了,你讓春曉去趟膳房那邊,給掌勺的大師傅說說怎麼做,其他的嘛,讓膳房看著上些就行。”
翠柳一聽晚上有涼麵吃,立馬就要攬下去通知春曉的活。
紫蘇也沒和她搶,正好她還要安排人準備洗澡水,這忙活了一圈,出了一身汗,按照安清愛潔的性子,定是忍不到晚上的。
安清趁著用膳之前的這會子功夫,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當她再次從浴房出來時,太陽已經要下山了。
日墜金烏,夕陽的那點子餘輝灑在窗外的銀杏樹上,安清走到窗台邊,把那盆牡丹端進了屋內。
紫蘇恰好從外間進來,見狀忙從她手裡接過那盆牡丹:“奴婢來吧,您剛洗完澡,彆再弄臟了衣裳。”
安清也沒和她搶,隻跟在她身後,等她把那盆牡丹放在了一旁的大條桌案上後,才湊過去認真打量了一圈。
嗯,不錯,灰褐色的斑點都消失了,這盆牡丹可算是被她給救活了。
“也不枉費主子這些日子費的心思,這花瞧著真是越開越好了。”
紫蘇也學著安清的樣子,彎腰在那興致勃勃地打量了起來。
“隻是,我之前聽說牡丹的花期不長,可這也開了挺久的呀。”她疑惑道。
安清笑著解釋道:“牡丹的花期是相對較短,單個花瓣的開放時間大概也就隻有7~10日,但由於多個花瓣會陸續開放,所以整體花期看起來才會更持久些。”
當然,她為了延長這盆牡丹的花期,這些日子在管理和養護上也確實是花了不少心思的,比如,旁人隻知牡丹雖喜陽,但很多人卻不知道夏季還是需要進行一些遮擋才好,她每日光給這花換位置都要換好幾次呢。
所幸它也不負所望,重新活了過來,等熱鬨地綻開過一次,也不枉來這一遭。
晚上的膳食提回來時,安清讓小喜子去前院跑了一趟,得知胤祺還沒回來,她也就沒再等他,徑自用了飯後,便早早歇下了。
古代晚上娛樂項目實在太少,她也養成了早睡的習慣,即便是睡不著,躺在床上冥想也是好的。
夜幕降臨,胤祺終於在宮門落鎖之前,頂著夜色回了宮。
“爺,咱是直接回前院,還是去福晉那?“馬祥問。
這會時辰確實不早了,若換成平時他也不會多此一問,但今個是十五,他怕主子忙忘了,自是要提醒一番的。
胤祺沉吟了片刻,回道:“去正院。”
安清本來都迷迷糊糊快睡著了,突然聽到外麵有淅淅索索的動靜,她微微起身掀起床幔,朝外探去:“紫蘇,外麵怎……”
她話還沒說完,便見到胤祺正輕手輕腳的進屋,在緊急關頭下意識把那句‘你怎麼來了’給咽了下去。
“爺,您這是剛回來?”
胤祺輕“嗯”了聲,見安清要起身抬手製止了她,“不用,你睡你的,我先去洗洗。”
安清”哦“了一聲,看他一身灰撲撲的樣子,想必今日在外麵定是沒少奔波,她有心想問兩句他在忙什麼,恰好這時紫蘇進來說熱水準備好了。
“那你快些去吧,時辰也不早了。”她說。
胤祺輕點了點頭,也沒再耽擱,轉身去了外間。
隻是沒過多會,他突然腳步匆匆地跑了回來,指著耳房的方向,問道:“你外邊的那花是哪裡來的?”
安清“啊”了一聲,有些懵:”什、什麼花?”
胤祺眼神中摻雜著一抹驚訝,又夾雜著一抹欣喜:“牡丹,就是外麵條案上的那株鴛鴦蝴蝶牡丹。”
安清這才反應過來,“你說那株牡丹,皇瑪嬤賞我的啊。”
雖不知胤祺為何會如此,但還是如實把事情的始末講了出來,包括這牡丹之前生病以及她給救活的事。
胤祺怔怔地看著安清,先是驚訝她竟然能把那牡丹給救活了,隨即突然有些哭笑不得了起來。
這些日子,他每日在外麵就差掘地三尺了,沒想到……
“怎麼了,這花有什麼不妥嗎?”安清看他這個樣子,也不由有些不確定了。
胤祺猛地回過神來,笑道:“放心,沒什麼不妥,但你這花怕是要還給皇阿瑪了。”
安清一頭霧水,這花不是康熙送給太後,太後又賞給她的嗎,怎麼又要還給康熙了?
即便這盆牡丹再難得,也沒有收回去的道理吧。
胤祺也來不及給她解釋,衝著外麵喊道:“馬祥,準備一下,我要去乾清宮!”